等兩人都察覺到,已經看不見對方很長時間之後,才互相抄收對方。車台裡只有二人斷斷續續的呼叫聲,信號很差,什麽也聽不清。
老葛和王小滿這才意識到,自己現在是單車孤身位於塔克拉瑪乾沙漠中——老葛旁邊只有修豔喜和嘉琪;王小滿還帶著傷員老陳,心一下子揪了起來。
兩人同時從車裡跑出來,站在沙山上四面眺望,只見茫茫沙海,誰也看不到誰。
聽老葛不斷焦急地呼叫王小滿,修豔喜知道境況嚴重了,嚇得癱坐在了地上。
老葛用手台不斷抄收,嗓子都喊啞了,總算在王小滿爬到一個更高的地方的時候,兩人通聯上了。
“王七,你在哪兒呢?”老葛咆哮著問。
王小滿見周圍除了連綿不斷的沙山,沒有一個地標性建築,隻好說:“我在太陽的十點鍾方向。”
“我也在太陽的十點鍾方向,怎麽看不到你?!”老葛嘶啞著嗓子,拿著手台喊著:“現在你把你的坐標報給我!我去找你!”
王小滿車感一流,但是基本屬於GPS盲,除了只會讀屏幕上顯示的數字外,對手持佳明GPS完全不知道該怎麽看:“我、我不會看啊!”
“那我教你!哎呦,攤上你,可真夠費勁的!”
老葛給王小滿講GPS怎麽看,王小滿越聽越糊塗。
“丫可真夠笨的啊!”老葛破口喃喃地罵:“那你聽好了。我把我的坐標報給你。你來找我!聽明白了沒有?回個話啊你!”
“聽見了啊~~”王小滿也在那邊聲嘶力竭地回應,可聲音聽起來始終像蚊子“哼哼”。
老葛把自己GPS坐標報給王小滿。
“你經度和緯度怎麽有三個數呢?我的只有一個數。”王小滿不解地問。
“我是‘度分秒’格式,你的只有一個‘度’。你轉換一下,轉換成我這種格式的。”
“怎轉換啊?”
“你先把我給你的經度、緯度存起來,然後選擇格式。”
“怎選擇格式啊?”
“媽的,郝明為什麽把這件事忘了!事先沒讓我們把GPS格式統一一下?!”
老陳忍著疼痛,把手從睡袋下面伸出來:“小滿,我來報GPS。”
王小滿懷著歉疚、感激的神色,把GPS遞過去。“我胸腔疼,沒法大聲說話,我報給你聽,你告訴老葛。”老陳氣息微弱地說,因為一個晚上沒睡,臉色蠟黃。
老葛得到GPS坐標點後,讓王小滿原地不要動,他按照老陳報的GPS點找過去。
一路走,嚇得老葛出了一身冷汗,原來兩人之間已經差了兩座大沙山。再晚一會兒,兩人真的是聯系不上了。
老葛和王小滿,載著老陳,到阿瓦提鄉的時候,已經是北京時間晚六點了。郝明在我們落腳的賓館一樓來回踱步,已經等候多時。
看到王小滿和老葛的車子開進賓館,郝明急忙迎上去,先扒在陸巡窗戶上往裡面看了看,然後拉開車門,問:“老陳,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老陳平和地說:“我沒什麽事,就是脖子、肩膀這兩個地方有點兒疼。”
“唉,你看,我正好不在。”郝明搓著手,愧疚又心痛。
“郝明隊長,你一路反覆強調:全體人員,只要車動,就得系好安全帶——我沒有遵守這條規則。”老陳說:“其實這一路上,我一直在想,一旦翻車我該怎麽辦。我想我是新手,
臨機應變的經驗缺乏。我的車又沒有防滾架,如果在沙漠裡遇到翻車,系著安全帶比不系安全帶更危險。 為了能更快地跟上小滿,過頂坡的時候,將之前你說的‘寧擔勿飛’的準則丟到腦後,改為‘寧飛勿擔’。
因為我眼睛不夠用,沒注意小滿是怎麽過這座山的。等爬到沙山上,才發覺判斷失誤,‘山頂’不是饅頭坡,而是一個‘刀峰’,油門過大,車速太快,直飛了出去。車頭筆直向下,一頭扎向了山谷。”
郝明手扶著車門,低頭默然。
“如果我當時要是克服恐懼,迅速給腳油,也就躲過這次劫難了。多年在公路上的開車習慣,本能地,我還是踩了刹車。車頭戳入沙中,一下直立起來,如果那時我要是能再次克服恐懼,松開刹車,再迅速補一腳油,前輪一撓地,後輪落地,可能也就沒事了。我還是下意識地死死踩住了刹車。悲劇性地倒立著拍向地面。還好,我還活著,目前看,沒有性命之憂。”
老陳微微一笑,神情安詳。
郝明神色沉重:“老陳,我跟麥西來甫聯系了,他一會兒人就到,到了喀什之後,趕緊去醫院檢查,什麽狀況第一時間打我電話,好嗎?”
“好的。”
“真的得和你說聲‘對不起’,沒能親自送你去喀什。希望你能理解!”
“理解!”老陳微微笑了一下:“這一路我們走得很艱巨——你最辛苦。”
“另外,還得請你再理解一下——關於這次翻車的事情,麻煩你私下和麥西來甫兄弟強調一下,替我們暫時保守秘密——在穿越結束前誰也不能說出去。我們對自己的處境十分清楚,也有把控危險的能力。臨近春節了,如果你翻車受傷的消息讓老葛愛人郭老師、小修媳婦知道了,會白白讓她們為我們擔心,也許會增加不必要的干擾因素。”
“我理解,你放心好了。我一定會和麥西來甫說,以他的為人,也絕對做得到守口如瓶的。”老陳和郝明互相望著,彼此之間是完全的信任。
兩人正說著,麥西來甫開著帕傑羅進院了。王小滿和修豔喜把老陳抬到帕傑羅後座上坐好。麥西來甫從旁邊拿過一條毯子,給老陳蓋上。
“麥西來甫兄弟,辛苦你了,老陳就托付給你照料了。”郝明說。
“哪裡話。什麽辛苦不辛苦的,喀什醫院外科的大夫都和我熟啊。 上個星期還送一豁車不扎安全帶被甩出來的二愣子,去醫院瞧大夫。”
“這一路上真的很難,”老陳坐在帕傑羅後座上,與我們道別:“能和大家在一起走了這麽長一段路,經歷了這麽多,我真的很高興!很遺憾我不能繼續跟著大家往前走了,你們多保重!”
老葛神色凝重地微微頷首。王小滿抽著煙一言不發。
“看來走前,我是見不到小米了,替我和他道個別。”老陳對郝明說,“同行的日子雖然不長,情深誼長。”
“我一定把話帶到!”
嘉琪和我縱然心裡萬般不舍,卻不知道說什麽好,手扶著車門,不願關上。老陳倒是很豁達,反過來微笑著安慰我和嘉琪:“我們能在一起穿越,是緣分。我和塔神的緣分就這麽短,退出,也是命。嘉琪,期待早日看到你的大作。”
嘉琪含淚點了點頭。
“還有小A,把夢做到底,祝你——心想事成。”
老陳艱難地轉動身體,將骨節粗大的左手伸過來。我急忙伸出兩隻手緊緊握住,同時佯裝突然被沙子迷了眼睛,抽回一隻手去揉眼睛。
“好了好了,回北京我們再聚。又不是見不到面了。”郝明把我和嘉琪從車門邊拉開,對麥西來甫一揮手,“你們走吧。”
麥西來甫的帕傑羅在薄暮中,駛離了我們住的小旅館。我一直認為,老陳是和郝明性格最像的人——低調、隱忍、意志堅定、自我控制力強,但是時間沒有給我們更多的相處機會,命運安排老陳提前退出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