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聽著他們在聊車輛方面的事情,我注意到對面牆上貼著一副手書的《滿江紅》:
問予何心?
任疏狂,不羈安寧。
觀斜陽,漫卷黃沙,塵舞煙輕。
月孤星單雪中眠,渴飲荒泉食膻腥。
笑談間,隨意一樽酒,敘豪情。
氣稀薄,人跡罕。
篝火弱,天微明。
車輪過,千裡胡楊猙獰。
寒川冰河顯本色,大漠刀鋒論雄英。
待來日,躍馬重聚首,俠客行。
鳴野乙酉芒種
郝明見我讀得認真,問我:“是不是覺得我們這些玩兒車的裡面,也有內秀的人?”又問王小滿:“滿江紅是鳴野做的,飛鷹寫的,你貼牆上的?”
王小滿含含混混應了一聲。
“‘有兄弟,才有陣營’,那是你們的信條?”嘉琪問:“你們還舉行什麽儀式麽?比方說,念一遍誓言之後,割破手指,歃血為盟?”
“沒那麽神秘,搞得和黑社會似的。那天我們被大雪阻在了杭錦後旗,支起帳篷在裡面吃羊。聊著聊著,說起來大家在一起玩兒了這麽多年了,都成了兄弟。既然這樣,那就搞個組織,增強集體榮譽感。”王小滿對郝明說:“那天有我,有你,有鳴野、小萬、悠燃、俠客,伊曼也在,還有——”
“那天你在嗎?”郝明問老葛。
“瞧你這記性,那天我怎麽在!”
“想起來了,你說你要去香港公乾。光頭強說來,也沒來——對了,我再給光頭打個電話,不信他還不接?”郝明說。
電話被轉到了移動小秘書。
老葛嗓子眼兒裡笑了兩聲:“怎麽樣,我就說了吧?”
郝明的手機響了。
王小滿問:“是他嗎?”
“不是,是個陌生電話。”郝明盯著那號碼,說。
“你接!肯定是告訴你,他在醫院輸液呢。打開免提,我們也聽聽。”老葛不緊不慢地說。
郝明接通電話:“你好,哪位?”
“你郝明是嗎?我叫米國軍,老光的朋友。”電話裡斷斷續續有人講,我們所有人都在注意地聽:“老光說他病了,去不了塔克拉瑪幹了,空一個人選出來,讓我頂替他。”
“兄弟,我聽不太清你說話。你那邊信號不好——”
電話斷了。
郝明和老葛對望著。
王小滿問:“怎麽回事?”
“瞧見沒?還沒出發,就出現臨陣脫逃的了!”郝明把手機往桌上一丟,“五分鍾後我再打,看他接不接!”
“我就說,現在不來最好,總比去了之後,再退出要強吧?”老葛說。
郝明想了想:“不行,搞什麽名堂呢!我再給光頭打電話。”
“我來給他打。”王小滿從褲兜裡摸出手機。
郝明手機又響了。
郝明對王小滿一擺手:“稍等,那個號碼又打過來了。”他接通電話:“兄弟你好,哦,這回信號好多了。你現在在哪兒給我打這個電話——已經到國貿了?肯定能趕上我們開會?”
電話那邊講了不短的一段時間,郝明一直一言不發地聽著,最後說了一句:“兄弟,你到了之後咱們再說吧。”
“哥,這是個什麽人?幹嘛的?”郝明掛斷電話後,王小滿問。
“你問我,我上哪兒知道去。”郝明說,“這人現在在伊曼車上,說為了參加咱們的會,一大早乘高鐵從揚州趕來的。
本來中午就能到這兒,南方大霧,臨時停車一個多小時。” “看來強哥是鐵定不來了——”
郝明沉吟不語。
“那還等什麽,趕緊地、步入正題吧。”老葛催促。
“先講講我把大家找來的目的,有這麽幾個:一是確定人數、人員名單;二是讓我們這次探險隊的成員,互相認識一下。這次穿塔的活動,只有我們平時常一起出去,來往比較密切的少數幾個人知道,別人都沒告訴。我、小滿、老葛,算經驗比較豐富的老人兒了。問別人的意見,問來問去,最後的答案肯定是——‘別去了!太危險了!’——那咱們就真的不去了麽?”
“這就和找老婆一樣,問這個、問那個的,最後娶的,一定是別人家的媳婦兒。”王小滿說。
“你腦袋瓜兒裡,能不能想點別的?”
郝明擱在桌上的手機“嗡”地跳了一下,震動起來。郝明拿過來看了一眼,告訴老葛和王小滿:“是光頭。”
“估摸著躲不過了。”王小滿笑吟吟地。
“不理他,咱們先確定走哪條路進疆。”
郝明把桌子上的零散東西推到一邊,鋪開一張大中國地圖——這張地圖真大,大到幾乎把整個桌面覆蓋了。
——這是要動真格的架勢!我興奮極了,第一個湊到地圖前。
“去年我跟小滿探路,走的是南線:太原、銀川、西寧,從青海湖直插大柴旦,花虎溝、茫崖,翻越阿爾金山,經羅布泊到的若羌。這次,我計劃走北線:張家口、宣化,進內蒙,由呼和浩特、包頭、巴彥淖爾一路往西,由黑戈壁、馬鬃山進疆,”郝明站著,拿著一隻紅色粗水筆,俯身在地圖上勾勒著,“經哈密翻越天山,過庫爾勒、庫車、阿克蘇到喀什。第二天一早我們從喀什出發,到麥蓋提加油,就進沙漠了。”
“標準的‘雄雞’國大穿越。”老葛靠著椅子背,兩手交疊在肚子上,伸著長腿,遠遠地瞧著,滿意地說。
“可不麽,喀什都快到國境線了,是我們國家最西端的大城市。”
“黑戈壁也是無人區吧?”嘉琪問。
“四百裡無人區。可以帶大家看看黑喇嘛的黑碉堡。我去過一次,景物還是值得看看的。”郝明從俯身的桌旁站直了,把筆帽戴回到粗水筆上。
郝明和我最初想象的長著攻城槌下巴、龍驤虎步那麽一個形象,完全不一樣。但是,帽簷下那雙銳利的眼睛,肩不塌、背不駝,腰杆筆挺,很有軍人做派,印證了我師兄說的,他曾經當過兵。
郝明的手機,再次震動起來,一直持續不斷地響著。
郝明按了接通鍵,衝著電話說:“我說光頭,為什麽總乾這種沒譜的事兒?你別跟我解釋,你不去,可以!但是,不要給我胡亂塞人,明白嗎!”說完,郝明在手機顯示屏上一按,就把電話掛了。
王小滿的手機隨即響了。
王小滿瞄了一眼,笑了, 把手機舉到耳朵邊:“強哥,你把我哥給氣著了。咱們兄弟幾個,說好你也去的——得了重感冒?重感冒也死不了人啊~~你跟我說沒用,郝哥是領隊,你自己跟他說吧。”
王小滿把手機遞給郝明。郝明不接:“告訴他,愛來不來!意志堅決的,熱烈歡迎!意志薄弱的,也不強求!”
王小滿收回手機,繼續笑著和光頭強通話:“咱認識這麽多年了,郝哥那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好話我自然會為你說,不過,別怪郝哥生你氣,之前你把話說得‘叮當’響,臨出發前,來這麽一出子,確實不夠意思!要來的那個人,是你一什麽朋友?畫家——謔,這麽有才華!那得結識結識。他隨手畫幾筆送我,就能賣個十幾、二十萬的。”
王小滿把通話口遮住,鼻子猛吸一口氣,不無得意地告訴大家:“一會兒到的米國軍,是個後後現代派畫家。他的一幅畫,最近在蘇、蘇黎世——有這個地名嗎?拍了一百八十萬人民幣!”
“崔永強那個大俗人,還有畫家朋友!是不是買了他車的。”老葛問。
郝明說:“來後就能跟我們走,肯定是車已經在北京了。”
“有輛短版牧馬人,騷紅騷紅的,在我們那改了至少有兩月——我問光頭是誰的車,光頭就是不說——不會就是他的吧!”
“我想起來了,昨兒在崔永強那,是看見有輛紅色牧馬人在試行程,掛著江蘇的車牌。一看就是南派改裝范兒:大輪胎,升高必六寸以上,不然出門都不好意思和人打招呼。”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