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令人生畏，又充滿了誘惑。

　　早上我鑽出帳篷後，霍得裡全想明白了。

　　原來昨晚，老陳幫我把內帳搭好，我獨自一人安裝外帳，把登山帳的外層給裝反了。昨晚的“幽靈”，是外帳的通氣窗。而那一行看不見人走的清晰腳印，是我自己的。

　　我正準備收睡袋、防潮墊，就聽嘉琪和伊曼在她們倆的雙人帳裡吵了起來。

　　“每天都是我一個人搭帳篷，”伊曼的大嗓門在帳篷裡肆無忌憚地嚷:“誰天生就會搭，還不是自己學的。你怎麽就那麽高貴呢?憑什麽我就得伺候你，誰願意伺候你，你找誰去。”

　　雙人帳的帳門拉鏈一響，嘉琪從帳篷裡鑽出來，直奔郝明跑去。

　　“老大，我不想和伊曼住一個帳篷了。”

　　我正想過去，和郝明表示我願意和嘉琪睡一個帳篷，就聽郝明問嘉琪:“你說小A晚上說夢話、磨牙，吵得你神經衰弱，你不能和她睡一個帳篷。現在你又不想和伊曼同住，你打算和誰住啊?”

　　“那我和小滿睡一個帳篷吧。”

　　我立刻站住了。

　　郝明低頭沉思著，有一會兒我認為郝明正在思考嘉琪的提議，沒想到他抬起臉來:“不行！就兩頂雙人帳篷，你跟王小滿住，難道讓伊曼晚上和小修住?”

　　方才根本沒看見人影的畫家，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途樂的附近，假裝忙碌著，其實是注意在聽——聽見郝明說讓修豔喜和伊曼住同一個帳篷，氣得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暴起來了。

　　郝明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第一天進來怎麽住的，以後還怎麽住！不能隨意更改！回去和伊曼收拾帳篷去，半個小時內，所有人員要全部整裝完畢，著車，出發！”

　　郝明一伸手，看了看他的魯米諾克斯:“現在倒計時！有不樂意在隊裡呆的，打好鋪蓋卷兒，我隨時恭送你們出去。”

　　見隊長震怒，嘉琪不敢再說什麽，轉身回去了。過不了多一會兒，我見伊曼和嘉琪兩人，開始一塊兒動手拆卸帳篷。

　　我也悚然心驚——別看郝明平時一團和氣，發怒的時候真瞪眼睛。果然，郝明銳利的目光掃了過來，見我的進度還可以，這才沒找我的麻煩。

　　老陳走過來，對郝明笑道:“郝隊長，你這成了救火隊長了。”

　　“組織紀律性差，時間觀念淡漠，東西隨手亂放;明明一個眼神就能領會的，非要解釋，解釋一遍聽不懂，還得兩遍三遍地解釋，急得讓人搓火！”

　　老陳含笑說:“跟我們這些老百姓打交道，你得多點兒耐心。”

　　郝明沉著臉，一言不發，暗自歎了口氣，換上愉快的神情:“我們剛入伍那會兒，十八九歲的年紀，也是一身毛病，叫部隊一頓收拾，都老實了。”

　　老陳笑了笑，又問:“隊長，我心裡有個擔心。我油耗太高，基本上一公裡一個字！”

　　“我們也是這個油耗。”

　　“是這樣?我擔心是不是我這技術不過關，導致油耗過高。這裡就我沒有副油箱。如果油耗正常，那咱們這油，可將將夠啊。”

　　“以現在的油耗，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應該夠到和田河了。油方面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每天隻管專注開車，享受沙漠行駛的樂趣。”

　　“那就好，那就好。”

　　“老陳，現在可以去著車了。”

　　老陳剛走，王小滿晃悠著過來了，見郝明正在疊一件衣服，便說:“這件衝鋒衣應該有年頭了吧?我記得最初見你那次，

你就穿著它。”　　“可不有年頭了——袖口處開線，內側防水都開膠了。算算快十年了，風風雨雨陪我走過三江源、墨脫。這次回去，把它洗乾淨，疊好壓箱底兒吧。”

　　郝明把衣服塞進包裡，正要把我的兩個土黃色戶外包放到捆扎帶下面，見王小滿手指頭縫兒裡夾著一根兒煙，立刻厲聲說:“幹嘛呢你！我這後面十二個油桶呢！”

　　“我這煙沒點著——沒火。”王小滿把香煙給郝明看了一眼。

　　“你別乾杵著，幫我把捆扎帶拉緊！”

　　王小滿把煙塞到嘴裡，用力拉捆扎帶:“你副駕呢?這應該是你副駕乾的活兒！”

　　“人沒你閑，燒水去了。”

　　王小滿三兩下把行李扎牢:“我看米哥來的目的不純，就是為了伊曼來的。要伊曼不在，你看他還這麽熱衷嗎?”

　　“不管他什麽目的，我看他挺有河南人那股子寧勁兒的。技術不好，可以慢慢練！”郝明一把把王小滿推開，關上後車門，“這膽量差了，就不是練的事了。”

　　王小滿眨巴著眼，呆了片刻。

　　“郝隊，能幫我點一下爐子嗎?”我走來，急躁地說:“怎麽我一直點不著呢?”。

　　“小滿，去幫小A點爐子。”

　　王小滿收斂了笑容，滯後了一會兒才過來，輕易點著了爐子，用教訓人的口氣告訴我:“你也學著點，人家伊曼為什麽就會?”

　　對了，我把伊曼這茬忘了。

　　我想回懟王小滿一句:“我燒水也不是為我自己，是為大家——你不喝嗎?”不過，我要是正面再跟小滿也杠上，打擊面太大，樹敵太多，對我不利。

　　郝明低聲召喚:“老葛、老米，你們倆過來一下。咱們四個人說一下。”

　　老葛、老米走過來。

　　“方才我沒跟老陳說實話，我算了一下，咱們這油，可丁可卯將將夠。人沒口糧了，可以餓一段時間;沙漠裡，車沒油了，立馬不能動了。現在每一滴汽油對我們都是寶貴的。從今天開始，以後我們每天，出發前十五分鍾才能著車。”

　　老米、老葛、王小滿三人頷首表示同意。

　　“雞窩坑”是沙漠裡最常見、也是最討厭的地形，任何駕車穿越沙漠的人都不希望掉進“雞窩坑”裡，掉進去基本只能等人來救。

　　“我掉雞窩坑裡了——誰過來拽我一下。”郝明車台裡報。

　　“我來我來！”王小滿快速從後面趕上來:“前面還是後面——姿勢你選。”

　　“我沒心思跟你磨牙、鬥咳嗽！快點給我過來！”郝明突然發了脾氣。

　　“我們修總問啦:今兒幾次進雞窩了?你們這開日系車的，也太不經戰了！怎麽老是陷車呢?”老葛把綠色牧馬人停在雞窩邊，伸出頭來，用京腔問。

　　“你要是看不起我這個隊長，要不你來帶隊試試?”郝明在車上等王小滿來掛絞盤，胳膊肘架在車窗上，對老葛說。

　　過去佔山的胡子們大概都是這種類型的人，你強——我就服你;你不如我，就要被我撂倒，你位置就要被我坐。

　　“試就試！Who怕who啊！”老葛把手裡的報話機往右邊一丟，猛地跺了腳油門，走了。

　　郝明很意外，沉著臉看著老葛絕塵而去，大拇指朝老葛方向比劃了一下，老米心領神會，跟著老葛走了。

　　王小滿把途樂拖出雞窩。

　　“看吧，要不了半天就要出事。”郝明眼裡露出緊張與擔憂，半是生氣半是無奈地對王小滿說。

　　我看得出來，他內心自責得很厲害。老葛的脾氣他應該比我更了解。我很想安慰他兩句，但是想起來要保持強硬立場來著，就不吭氣了。郝明此時根本不會注意到我的小情緒，他的整個注意力都放到老葛身上了。

　　老陳從車上下來，走到途樂的左側車窗前，勸慰道:“我們進來好幾天了，情緒上容易起波動。郝隊長，你是隊長，要比別人更沉得住氣。”

　　“是是，老陳你說得對。”郝明點頭同意，“唉，我剛才語氣是太生硬了，難怪老頭兒面子上掛不住。”

　　“那老滑頭平時被人奉承慣了，一點委屈受不得。沙漠裡頭，誰還得老想著照顧他面子，讓他吃點虧不是壞事。”王小滿說。

　　“幸災樂禍的事就你能做得出來！你是不是就巴望老頭出事——啊！你安得什麽心！”郝明厲聲說:“還不跟上去照應一下！”

　　小滿不敢再多言，立刻走了。

　　郝明重新著車出發，追趕老葛和老米。

　　“我說葛大哥，你這屁股甩得幅度有點大。方向校正得太厲害了哈~~”

　　“我就願意甩我的屁股，怎麽地?！”

　　“小修啊，你坐在咱葛大哥車上什麽感覺啊?”

　　“感覺好極了。我們葛老板開的不是車，是飛機~~”

　　“別的地兒咱不敢說，這地兒，我平趟！”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