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明從斷崖上跑下去:“就跟沒翻車一樣,連旗子都沒倒。沒人受傷吧?”郝明關切地問老米,又關切地看看伊曼。
“沒受傷。好玩著呢!跟做夢一樣。”伊曼高高興興地說:“我是不是塔漠翻車第一女啊!”
“檢查車輛了沒有?”郝明問。
“剛試了一下,能打著火。我讓車一直怠速,看看情況。”
老米跳上車,在斷崖下面兜了個圈子。郝明用手台問:“發動機有沒有異響?”老米在車內擺了擺手。
“小修,把車子再檢查一下,看有沒有什麽隱患!”郝明說。
修師傅敲敲打打,查看了半天,大聲匯報:“車子——沒事兒!”
“哦,真是萬幸!老米,剛才翻車嚇了一跳吧?”郝明這才問。
“現在腿肚子都是軟的!”老米回應。
原來,一貫喜歡直拔的老米,想學著郝明涮上沙丘,沙子阻力太大,失去動力的車子順著沙子翻滾下來,把後面的葛衛東和修豔喜嚇出一身冷汗來!
“虧得米哥聽話,”王小滿說:“要是沒系安全帶,現在米哥你頭破血流。就是去年的事兒,我一朋友,從一不高的坡側翻下來,告訴過他一定要系安全帶,他不聽啊,當場斷了一隻胳膊,一條腿骨折,在積水潭醫院住了三個月,正是大夏天的,拆下石膏,大腿的肉都捂爛了。”
“頭破血流?!”老葛說:“當年帶我進這圈兒的兩兒,一個開G的,一個玩馬的已經沒了,就死在庫不齊那毛拉子小沙漠裡。”
“行了,老米嚴格遵守了‘系安全帶’的原則,別嚇他了。老米,你得把你過去開車的習慣全部清空!讓你的下意識變成一張白紙。老米,想從這個鍋裡脫困,只有按我說的方式出來!”
老米點頭。郝明拿著手台,爬回到停車的位置,站在鍋沿邊:“順著車尾方向,倒車下去,下到山底下,再上來。”
老米按照郝明的指示,將“小紅馬”倒到谷底,猛衝到山谷的半山腰,四個輪胎大半部分埋在沙中不動了。
“米哥你不要不好意思哈~~你的技術沒法和我們比的。我們都有上不來的時候,何況你。一次上不來沒關系哈~,倒車下去,再上。”王小滿挨著郝明站在鍋沿邊上,也用手台說。
“好,掛倒檔下去——注意,嚴格按照車轍印倒車下去。”
“這種地勢,倒車下去,還能壓著車轍印?”老米疑惑地問。
“能!我們都能,你也能!”
老米盯緊著後視鏡,“小紅馬”碾著車轍印的深溝,一寸一寸往下倒,倒到谷底,重新換檔猛衝到山谷的半山腰,這次“小紅馬”比前一次高出半米多。
郝明和王小滿都沒說話。“小紅馬”自己倒車,順著兩道車轍下到谷底。
“哎哎,老郝,我還得倒兩次才能上來,換你就上來了。”
“換我也上不來。老米你不要急,控制好油門,把握好換檔時機。”郝明用手台講。
“米哥,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哈。你能三次上來這麽高就不錯了。看著簡單,換檔且得練呢,特別你這一直開自動擋的。”
“小紅馬”連續倒車四次,終於一路咆哮著,從沙谷裡跳躍出來。
“老郝老郝,我突然開竅了。”畫家激動地說。
“不錯不錯,掌握到要領了,換檔越來越純熟了,腳下油門也越來越細膩,”郝明也很高興:“有次,小滿做頭車找路,
等我們後車趕到的時候,看到沙坡上清清楚楚兩個大寫的字母‘C ’。一個大‘C’是外車轍,套著另一個小‘C’內車轍。為了衝坡,小滿連續倒車五次,但是始終只有這兩道車轍印!” 王小滿在旁邊,矜持地笑著,坦然地接受了郝明的讚譽:“斷後的,技術上基本就和領隊相差無幾!”
“你可歇了吧,”老葛說:“路都給你趟出來了,再輪番給你壓實幾遍,我們走的是沙漠,你走的是長安街。”
“可不就是!”伊曼說。
“陳哥,你絞盤怎麽樣?”老米問。
“基本上廢了。”老陳微笑著說。
“本來完全可以不用燒壞的。”郝明說:“到和田後,把切諾基上的絞盤拆下來,直接擱廢品回收站。我們剩下四架絞盤,還有五根拖車繩,救援上,足夠了。”
“哎,珍愛生命,遠離小滿呐!”老米說。
當晚扎營的時候,我們都有些發蔫,沒有初來乍到的興奮了。所有的人都沒想到,塔克拉瑪乾沙漠這麽難走。
晚飯後,我們圍著篝火團團坐定,沒有一個人說話。
“塔漠的地形,比我預想的還要複雜。”郝明打破沉默,先開口了。
“這個遊戲不是那麽好過關的!”老米緊抱著胳膊,胳膊肘枕在腿上,低著頭說。
“塔漠那麽好走呢!”郝明目光炯炯地掃視著我們每個人:“要好走,天下英雄豪傑那麽多,第一個走的,還能輪得到你、我!既然困難比我們想象得要大,隊伍就更要團結!現在怎麽樣?男人和男人之間鬧不愉快,這女人和女人之間還乾仗。特別要批評的,是小A!”
我以為我耳朵聽錯了——怎麽說我呢?伊曼拿大家喝的水洗臉,竟然指責我,這不是黑白顛倒嗎!
“小A,你梗著脖子朝我瞪什麽眼睛?怎麽著,敢情你還不服?”郝明眼冒凶光,嚴厲地問我。
我訝異地看著郝明,自打我認識他,他從沒有這麽疾言厲色地說過我。
“我有什麽錯?”我想跳起來,和郝明大吵一架。
可我要是當著大家的面頂撞郝明,那他這個隊長可就太下不來台了。失去隊長的權威,對我們後面的穿越將非常不利。
我向兩邊的隊友看了看,大家都面無表情,低著頭看著前面那團熊熊燃燒的烈火。只有嘉琪用同情的目光看著我。我頓時心裡好過了一點。
“小不忍,則亂大謀”,正反兩面的教訓,史書上比比皆是。逞一時之氣勇很容易,可是這是愚人之勇。郝明待我不薄,人要知道感恩。
於是我把兩隻手夾在大腿之間,低下頭,而且比別人垂得更低;同時,心裡打定主意,不管郝明後面再怎麽說我,我也要一直保持恭順的態度,絕對不能回嘴。
郝明見我一副痛心疾首悔過的樣子,沒有方才聲氣兒那麽高了, 換了比較和藹的口氣說:“我們是一個團隊。隊裡絕大多數人原來都不認識,包括也不認識我。現在就我們這麽幾個人,而且是在這麽個艱苦、封閉的環境中——是旁人看著我們艱苦,我們應該說是枯燥。我們每個人,包括我在內,都是有脾氣的人。是不是由著我們每個人的脾氣,想走哪兒走哪兒?想幹啥幹啥?都仔細想想,人與人之間到底該怎麽相處,學會克制,學會與他人溝通,學會如何面對自然、面對困難、面對隊友、還有面對自我。面對成功了,你也成功了。”
“關於明天的行程,大家有什麽提議?”郝明挨個看了看,問。
“從麥蓋提到若羌,一共一千公裡。”王小滿說:“我們第一天進來,走了二十五公裡,今天,才走了五公裡。兩天走了三十公裡,到阿和公路還有二百一十公裡。這樣走下去,車不壞的情況下,到阿和公路還要走二十四天,我們帶的水和乾糧,滿打滿算最多只夠十天的。”
“小滿,你的意思是?”郝明問。
“我的意思是:不是每個沙漠都能走的。至少,我們作為先行者,證明了:這個沙漠,開車沒法通過!咱不成功,至少積累了經驗。也許後面的車隊借鑒了咱們的經驗,哪一天穿越成功了,咱也算功德無量。”
“知道了。小滿的建議是:撤出。放棄這次N39穿越。”郝明又問:“其他人呢,是什麽意見?”
郝明問的其他的人,無非就是老葛、老陳和米國軍的意見。
老葛抽著雪茄,沒有說話。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