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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39傳奇》第4章 火紅的牧馬人 (二)
  “突突突突突”,迎面駛來一輛鏟土車。老米和小滿迎了上去。

  “幹什麽?都回來!”郝明站在原地大聲嚷:“不要求人!我一定找一條路把你們帶出去!”

  老米把我們情況和鏟土車司機講了一下:“師傅,麻煩你給說個情兒。先謝了。”

  王小滿給司機遞煙,又掏出打火機給他點煙,一邊稱兄道弟地說好話。

  鏟土車司機開始打手機。老米走回來,對郝明低聲說:“你別著急。他們找人去了。”

  沒過一會兒,從山坡上簡易職工住房裡,急匆匆走出來一個披著棉襖、赤腳隻穿著秋褲拖鞋的年輕人。

  老米迎上去,又和他解釋。小滿急忙又遞煙。那年輕人接了煙,面上帶了幾分羞慚,很靈活地爬上了壓路機。

  隧道裡響徹著我們四輛車馬達發動的聲音;滾筒車慢慢倒開,被它遮擋住的光明又重新照回到隧道裡。

  “郝明,他們說了,洞口出去二十米,左拐,順著那條土路就能上高速。”老米說。

  “抄收了。”

  途樂經過正在找地方泊車的壓路機前,郝明按了下喇叭,表示了謝意。這個突如其來的小插曲就算結束了。

  我們重新回歸到高速公路上。前面一片通途,真好啊!

  “一晃兒下午三點了!”郝明低頭看了看表:“你餓了吧?我都忘了,我買了些吃的。我不知道你愛吃什麽,就照我女兒的喜好買了些。你先墊墊肚子。”

  他一手扶著方向盤,一面從我座椅後面提出一個大塑料口袋給我,“喜歡吃什麽,你自己拿!”

  我打開塑料袋,裡面有橄欖、梅子、牛肉干、曲奇、薯片還有杏仁餅乾。

  “那天開會,照片上和你合影的那個可愛小女孩兒,是你女兒?”我吃著杏仁餅乾,問。

  “對,是我女兒。”

  通常來講,郝明這個年紀,有家庭再正常不過了。我沒有任何理由不高興。

  “她長得挺像你的。”

  郝明說:“一般來說,女兒都像爸爸。不過我倒是覺得,她還是比較像她媽媽多一點。拍照那時候她還小,現在她十二了。我比你大十二歲,你比我女兒大十二歲。”

  “你二十三歲就結婚啦!”我吃驚地大喊一聲。

  “小A,你在學校讀書,二十四歲,還是學生。到社會上,我們那個三四線的小城鎮,二十三歲還沒結婚就算大齡了。父母會著急的。”郝明解釋說。

  我什麽也沒說,神色冷淡。

  我把臉枕在安全帶上,側著轉向車窗方向,看上去好像在打盹。這樣,我就不用擔心郝明看出我情緒上,有什麽不對頭的地方來。

  人們是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的。寧可現在讓自己失望,也決不能懷有不道德的幻想。

  沒想到裝睡竟然是個體力活兒。我一動不動呆了快一個小時,覺得脖子都快抽筋了,隻好又重新坐起來。

  “睡醒了,小A。”郝明看了我一眼。

  “噢,我睡著了嗎?我都不知道。”

  “你能睡著了,說明我們彼此熟多了。昨天整整一天,你一直坐著,也不說話。”

  “噢。”

  “我看你很少喝水,是怕堵車,沒地方上洗手間嗎?以後就不會堵車了,越往西走,幾十公裡過去,可能連輛車都碰不到。”

  “西北你經常來嗎?”我拿出保溫杯,問。

  “我是在青海長大的。我父親原來單位是蘭州軍區某重裝甲師團。

我父親轉業後,我才回的老家。所以我接觸履帶車比越野車早。小時候經常鑽坦克裡玩兒——坦克是操縱杆的,比越野車難開多了。”  很自然地,我可以順著他的話問問他是哪兒人?在青海什麽地方長大?哪年回的老家?我很想知道,但問了又如何。

  沉默了好一會兒,郝明又問我:“你都知道哪些關於塔克拉瑪乾的知識,講給我聽聽。”

  車台裡一直保持無線電靜默。

  各車裡的人,老葛和嘉琪,王小滿和修師傅,畫家和模特,可能聊得正嗨。長途開車很枯燥,我想這是郝明想和我聊幾句的原因。我白坐他的車,不能就這麽他問我一句,我回答一個字。

  “還不就是書本上那些記載。”我沒精打采地說。

  “那你說說,書本上是怎麽記載的?”

  我想了想,有些史料我一向是當志怪小說來看,不過漫長的旅途,倒是可以當成個故事說說:“《西域風略備考》記載過:有個商隊,走在絲綢之路上,忽然間天空昏暗了下來,很快聚集在一起的塵埃,把太陽變成了一個暗紅色的火球。大風刺耳的呼嘯,猶如哀嚎,把人和牲畜吹得團團亂轉,最後只能都趴在地上。天色越來越暗,砂石在空中被吹得翻滾撞擊,夾雜著風的怒吼,情形就如同地獄。人和牲畜在沙暴中由於過度驚嚇,發瘋似地跑到沙漠深處,最後可怕地渴死。當地的居民,後來發現了一些人和馬匹的乾屍——”

  郝明一直沒言語。

  我忽然醒悟,這個時候,他最不愛聽的就是這些話。這些可能來自我杜撰的可怕傳說,會增加他對我的不信任感。他會覺得我是一個膽小鬼,一個意志薄弱的家夥——壞了,他可能會讓我到喀什或者之前的什麽地方下車,返回北京。

  我不敢去看他的臉色,僵硬地坐著。

  “怎麽不講了?”郝明問。

  “沒了。”

  “沒了?!”郝明顯得很吃驚:“古代文獻就記載了這麽少?”

  “這還不夠可怕得嗎?”我說。

  “這些傳說,倒是值得我們參考,”郝明見慣大場面似的,“人對自然有敬畏之心是個好事兒。最可怕的不是恐懼本身,而是不知道恐懼或者不知道恐懼的邊際在哪兒。”

  “郝隊,我問你一句實話,你有沒有想過,會死在塔克拉瑪乾裡?”

  “我有你想的那麽傻嗎?我活得好好的, 非得去送死。”

  “野外是很危險的。箭扣長城、靈山不是也出過事嗎?有一個還是我們學校的校友呢,博士生在讀,馬上就要答辯了。”

  “那是他們沒有足夠的野外生存經驗,對未知的困難、甚至是災難,沒有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或者明知道危險還往裡闖,遇見了危險,又沒有能力應對。”

  “是不是在軍隊生活過的人,都有野外生存經驗?”我問。

  “不見得,看你分哪兒。”

  “噢,是這樣。”我說。

  “小A,你學習很好吧?能考上你那所學校。”

  “我?學霸——肯定不是!學渣——也還不至於。”

  “我和你老師馬啃菠蘿,去年秋天才認識。他開一輛吉田。國慶黃金周的時候跟我去了趟烏蘭布和。”

  郝明所說的我的老師“馬啃菠蘿”,就是我們歷史系的佼佼者馬波博士。

  馬波博士比我高好幾屆,當年省高考文科狀元。博士畢業後,留在我母校任教。我的本科論文《淺論粟特胡商在南北朝時期向兩河流域的遷徙》,就是在他的指導下完成的。所以郝明說他是我老師,也對。

  “歷史系的老師都沒什麽錢,”我說,“他上過央視十頻道的《百家講壇》,講《魏晉之風與竹林七賢》。可能拿到一筆還不錯的報酬,買了一輛越野車。馬老師的車好嗎?”

  “那是輛韓國車,模仿日本的三菱生產的。”

  “郝隊,你這車好,是麽?”我問。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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