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窮無盡的時間裡,有早,也有晚,剛巧趕上了。
我們趕上了京蒙大暴雪。
今天的路況比昨天更糟。道路上,擠滿了從高速上被趕下來的大貨車。路面的冰雪被車輪碾壓後,開始融化,和泥土混在一起,形成泥濘。
我們四輛車,鑽山洞,走田間,在泥濘中和大車搶路。
最怕大車亂走,把路擋住。在這種情況下,誰也沒轍兒,只能耐著性子一點一點往前蹭。
這時,迎面來了一長列運煤的大車。郝明不斷按喇叭,示意前面道路已經被阻斷。那一長串大車依然佔據我們的車道,一輛接一輛地往我們面前闖。
郝明見不好,急忙調頭。同如影隨形、一直緊跟在我們後面的紅色牧馬人走了一個對臉兒。紅色牧馬人立即往坡下倒車,頭昂著,斜著扒在山坡上,給我們讓路。
虧得郝明當機立斷,我們和紅色牧馬人從大車扎堆的地方及時撤了出來。不然,我們就要處在它們包圍當中,進不能進,退不能退,困到後天早上也說不定。遠處,一輛運沙石的大車翻到了路基下面。車上兩名司機無奈地站在路邊。
郝明摘下報話機,問:“小滿,我一直沒看到你?”
“和你隔了一輛大解放。”
“老葛?”
“在八〇後頭。”
“好。我看到你們了,牧馬人和八〇。兄弟們,前面的路是走不通了。我看到我左手邊,有個施工工地,我們過去,看看工地裡有沒有其它可以走出去的路。”
“哥,你怎走,我怎跟著。”王小滿說。
我們七扭八拐地在大車間穿行,離左右兩溜大車的空隙不到十公分。百無聊賴的大車司機們從駕駛室裡探出半個身子,好奇地看著我們這幾輛紅紅綠綠的越野車泥鰍一樣靈活地穿梭著。
“老米,前面是個小五十米的斜坡,敢走麽?不敢的話,就讓小滿先過。”郝明口裡所謂的“斜坡”,是個布滿亂石的陡坡,比羊腸小道還窄,人走還勉勉強強,不知道車怎麽過去。
一輛大車觀察到我們這裡有塊兒空地,發動引擎,想佔據這個小空間。郝明急忙向左打滿舵,搶先將車斜過來,擋住了大車。
“敢!這有什麽不敢的!”老米興奮地說:“我在揚州,經常去城外的河邊玩石頭,我的牧馬人走這種路最好了!”
“米哥,別把話說滿了,”王小滿咬著舌音說:“萬一卡在路上就不好玩了。到時候,我拿前杠頂你下去哈~~”
紅色牧馬人搖晃了一下,突然一個大角度傾斜到溝裡,車像散架一樣,輪胎從車底掉了出來,嚇得我幾乎要喊了出來——紅色牧馬人一頭高一頭低,從蓋著積雪的深溝裡,顛簸著擠了過去。
電台裡傳來老米的大笑聲,還有伊曼的叫好聲:“米哥你太棒了,太刺激了!”
“強悍的牧馬人,無敵的行程!”老葛在電台裡大聲讚。
綠色四門牧馬人毫無耽擱,沿著紅色牧馬人壓出的輪胎印,從我們眼前開過。郝明倚著車門,看老葛順利通過後,立刻發動車子。
“坐穩了!”他通知我。
途樂猛地向上躥了一下,又往下一沉,車體傾斜著,碾過山坡。
“有沒有血脈僨張的感覺?”郝明問我。
“有!!”
郝明滿意地笑了,拿起報話機:“很好,兄弟們,以後咱們在塔漠,就這麽走。小滿?我怎麽還沒看到你。卡殼下不來,
就留你一個人在上面,你就直接調頭回東壩吧!” 原來這個施工地點是一個高速路段。一個穿山的隧道剛剛建好。
郝明從右側快速插到紅色牧馬人前面。我們駛到隧道口,一位老人正在打掃衛生。
“問問,”郝明讓我:“隧道通沒通?”
我降下窗玻璃,問那位老人:“老人家,請問前面通了沒有?”
“通了通了!”
我有些疑心,又問:“能走嗎?”
“能走能走!”
我謝了那老人,高興地搖上窗玻璃。
剛建好的隧道,什麽燈光和輔助設施都沒有,裡面漆黑一團。我們就靠車燈那一點光亮摸索前進。
走了有半分鍾,前面出現了一點光芒,光芒越來越大。道路也漸漸可見起來。最後光芒變成一個大半圓。我們出了隧道。
隧道的那一頭,是個堆積起來的大石塊山。郝明在電台裡通知大家:“大家先別跟過來,我先去探探路。”
郝明駕著途樂Y60上了石頭堆。坐在車上的我,體驗了一種我從未體驗過的感受:途樂輕易跨越了石頭間的溝溝坎坎,又輕易越過石頭的突兀尖棱——這就是廣告上所說的動力吧?
石頭山的盡頭,是一條十米多寬的鴻溝。除非車子長出翅膀,否則這個溝是無論如何過不去的。看來打穿隧道後,建高速的工作還遠遠沒有結束,鴻溝之上還需要填平或者架橋。
沒辦法,我們只能原路返回。
我們又摸索著穿過那個伸手不見五指的隧道。我發覺,出隧道的時間比進來的長。正奇怪呢,終於看到了一點亮光。等看到進來的那個半圓形洞口的時候,發現前面橫著一台壓路機。
壓路機駕駛室裡沒人。壓路機兩旁,有兩條很寬的縫隙,我想剛才我們“羊腸小道”都過來了,便自告奮勇去丈量那兩個縫隙,看四輛車能不能擠過去。
“不用量了,肯定過不去!”郝明緊抿著嘴,一動不動地坐著,然後呼地一下從車裡跳了出去,把車門摔上。我也急忙下車。
郝明的判斷是對的。這個壓路機停得很是地方。留出的兩道縫隙,剛好不能讓車輛通過。
隧道裡彌漫著被車輪揚起的重重的水泥粉塵的氣味兒, 嗆得人咳嗽。
後面三輛車魚貫從水泥粉塵中鑽了出來。老米、老葛、王小滿都下了車。
“怎麽了?”老米問。
“很顯然,是有人故意把車堵在這兒。”
“不不,老郝,你錯了,絕對不是故意的!”
“絕對不是故意的!哥,就算是故意的,也得當他是無意的。”王小滿說。
壓路機一前一後兩個大圓滾子,就算我們八個人全上,也推不動。
我突發奇想,也許司機走的時候忘了把鑰匙拔掉,那這幾個人肯定有本事把壓路機給鼓搗走。我順著梯子,三下兩下爬到壓路機上,不由得泄了氣。駕駛室的門鎖得好好的;方向盤上也沒有鑰匙掛在上面。
我對留神觀察我的郝明搖了搖頭,正惱火中,看見隧道外面山坡上匆匆忙忙走來兩個技術眼鏡男,其中一個夾著公文包,比比劃劃地講著什麽。走到隧道前的土路上,兩個眼鏡就分開了。
我急忙從梯子上跳下來,追上那個夾公文包的:“哎,老師,我們的車被阻在隧道裡了,能不能找人把壓路機開走?”
“哼!”“公文包”冷笑了一下,“就是為了擋著不讓你們出來的。”
“建築工地當然不應該隨便闖入,這個我們都知道。但是路邊沒有任何警示牌。我們也問了,‘前面路通了沒有’,答曰:‘通了’。上面堵車堵了很久,我們這才——”我解釋著。
“公文包”聽也不聽,越走越快,我跟不上他,只能站住。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