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風雪被我們甩到了後面。濃鬱的雲團越飄越遠。天放晴了。西沉的太陽出現在金燦燦的天際，我們這四輛車沐浴在萬道金光中。

　　暮色蒼茫。前面出現一道關卡。過了這道關卡，就進入新疆了。

　　檢查站的警官示意我們停車，例行公務。

　　我借著警官的眼睛回顧了一下我們幾人:這一行人看起來有點唬人。郝明的眼神，一看就是以前受過特別訓練的;還有老米，他的近視眼鏡是雙功能的，逢光顏色變深，看起來不大像個好人。

　　一個帶黑框眼鏡的斯文警察隨便翻了翻，就在途樂後車門的凹槽裡翻出一把斧頭。這是美國越戰時期SOG軍用野營斧，漂亮又小巧，和老電影裡赤衛隊別在褲腰上的那種木頭柄兒很不一樣。

　　“來新疆幹什麽?”警察問。

　　“探險。”

　　“帶斧頭幹嘛?”

　　“我查過，刀子是違禁品，斧子不是，可以攜帶的。”郝明回答。

　　警察不說話了，又翻看別的。

　　車上堆滿了三十升的綠色小油桶和野營帳篷、睡袋、行軍爐灶。警察沒再說什麽。南來北往的旅客他見多了，早看出我們不過是幾個有追求的良民，包括老米紅色牧馬人的臨時車牌都沒檢查，就放行了。

　　“老郝，今晚我們是不是要住在山裡了?”畫家問。

　　“對。明天翻越天山。”

　　我們走到一處叫“松塘”的地方，住下了。這裡已經是天山東麓。

　　小旅店屋子很暖和。嘉琪在電腦前碼字，我站在窗前，用指甲摳玻璃上的冰花，想看看外面的北國風光。

　　冰花凝在窗戶上很實在，看不到外面的景色。我忽然起了一陣衝動，想出去走走。

　　我打算和嘉琪打聲招呼，見她正專心致志與網友交流，就戴上帽子，圍脖也沒系，撞門出去了。

　　外面乾冷乾冷的。

　　這個叫“松塘”的僻靜邊疆小鎮，地圖上都很難找到它的名字。

　　我悠閑地走著。背後的小旅館，窗外垂著冰掛的幾間房內亮著溫馨的黃光。

　　這裡，看不到高樓，周圍全是低矮的平房，房頂積著厚厚的雪，更顯得房屋矮墩墩的。毛茸茸的附著冰晶的樹枝在清淡的月光下閃著晶瑩的光。

　　夜空被雲團遮蓋著，雲**只有一彎冷月，幾顆寒星。遠處黑黢黢的松林，間歇地發出潮水般的呼嘯。

　　我怎麽會來到這裡的呢?四周的景象，讓我產生了夢幻般的不真實感——我的人生，開始向理想的目的地偏轉航線。

　　遠處傳來幾聲狗叫，不知不覺，我走到了小鎮的盡頭。

　　我意識到，出來的時間可不短了，踏著深陷雪中的腳窩，我急忙奔回住處。

　　猛抬頭，看見郝明披著大衣站在旅店的大門口——毫無懸念，這是在等我。我暗叫一聲“壞了！”突然意識到違反了紀律，獨自外出。我心虛地叫了一聲“郝隊”，從他背後“嗖”地一下溜進旅館。

　　剛進到房間裡面，嘉琪就轉頭告訴我，說老大來查過房。隊長問她，小A出去的時候，有沒有和她打招呼。

　　“我說，我當時在專心碼字，欸，好像小A告訴我一聲來著。”

　　我感激地朝嘉琪點點頭，謝謝她幫我打圓場。我把大衣掛好，拿起遺落在床上的手機，手機上有六個未接電話。

　　令我奇怪的是，郝明當時並沒有叫住我，語重心長地批評我一番。而第二天上車的時候，郝明對昨晚的事情也隻字未提。

好像過了一晚，他已經把這件事給忘了。　　但是我心裡明白，這件事不會就這麽過去的。

　　我一直以為，天山只有一條主山脈。等進到天山裡面，才發現天山是諸多層層疊疊溝壑和山巒的總和。

　　黛青色的山岩上，到處是覆蓋著皚皚白雪的墨綠色松柏林。被凍住的奔騰的河流從眼前一閃而過。被群山遮擋的天際後，是一輪紅彤彤的太陽。太陽的光芒極為柔和，一點也不刺眼。

　　一位穿著傳統服裝的少數民族美女，騎著一匹棗紅馬，在山坡上策馬飛馳。看她的衣著、帽子上插著的羽毛，她應該是哈薩克族人。

　　我們的車隊在土路上兜著大圈子，與她並駕齊驅。跑了一會兒，哈薩克美女似乎有些局促了，撥轉馬頭往山上跑去，消失在朝陽的光芒中。

　　“哎，我要是開車跟上去，是不是有點齷齪了?”老米電台裡問大家。

　　郝明笑了:“也沒什麽不可以的，你的‘小紅馬’可以和她的棗紅馬比比攀爬能力。”

　　“老米，塔漠是不是不打算去了?”老葛問。

　　“米哥，要不要來個‘姑娘追’?”王小滿說。

　　“算了，哎哎，”老米說:“這我毛病，看到漂亮妞兒，意志就薄弱。”

　　從這次無意的邂逅之後，大家統一稱呼紅色Jeep為“小紅馬”。相應的，老葛的綠色Jeep，或者稱“牧馬人”，要麽稱“大綠馬”。

　　猛然間，我發現天山北麓和緩的山坡上，竟然是漫山遍野的駿馬！

　　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多的馬匹，忽然，群馬湧動，跟著頭馬奔騰起來，光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人動容！

　　我急忙掏出我那架愛如珍寶的尼康單反，放下窗玻璃，用手盡量托穩相機，拉近鏡頭，不住地按動快門撲捉駿馬飛奔的景象。

　　郝明拿起報話機，通知:“兄弟們，我們有麻煩了。大家打開雙閃，慢慢靠邊停車。”

　　“怎麽回事兒，郝明?”老米問。

　　“你們往後看。”

　　我往右後視鏡一看，後面一溜兒騎馬的現役軍人。他們不像是正在集訓，看樣子像是在追趕我們。

　　“這附近應該是軍馬場。”郝明說，“我們誤入軍事禁區了。”

　　“嘢，他們手裡端的是真家夥呢！”老米又驚又喜，“裡面是真子彈還是橡皮子彈?”

　　“橡皮子彈一樣能打死人。”郝明說。

　　“豈有此理。又沒立個牌子，說明是軍事禁區。”老葛生氣地說。

　　郝明說:“這裡，不是我們說理的地方。都坐在車裡不要動！一會兒由我來跟他們交涉！”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