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求生本能是強大的，面對危險的一瞬間，根本不需要考慮，便可以做出最佳的選擇。

　　這句話其實是廢話，遇險幸存，怎麽吹都可以，一旦掛了，怎麽找教訓也可以，說到底還是運氣。

　　那天我掉進冰窟窿，肯定是不幸的，但又是很幸運。那個冰窟窿並不大，半徑不到一米，應該是不久前附近的人鑿開冰層捕魚所致。因為這兩天下大雪，又凍上了，只不過冰層比較薄。

　　身子往下沉的時候，由於窟窿不大，我很容易就扒住了旁邊的冰層。

　　“李惟一！”喬琳被我甩了一下，往前滑不到兩三米，刹住了車，又折回來救我，“來人啊！快來人！”

　　湖面上滑冰的人們，包括張力和陳豔，迅速圍過來，把我合力拉了上來。

　　整個過程很短，我甚至無法搞清楚誰做了什麽。

　　我身上全濕透了，很難受，冷倒是其次的，關鍵是狼狽不堪，乾脆閉上了眼睛。

　　“李惟一！你沒事吧?醒醒！”這是張力的聲音，抓著我的領子搖晃。

　　我微微睜開眼睛，沒有說話，看了看張力，又閉上了眼睛。

　　“趕緊抬到旁邊家戶裡！別凍壞了人！”

　　“順著北邊大壩走，五六百米就有家戶。”

　　旁邊的人們很是熱心腸，七嘴八舌地說道。

　　張力和幾個滑冰的人換了鞋，抬著我，喬琳和陳豔跟著，往北邊家戶去了。

　　進了一個小院子，把我放在偏房土炕上，扒光了衣服，擦幹了身子，蓋了一床厚被子，還喂了一碗薑湯。

　　我的臉我的耳朵我的全身，開始發燙起來，在戶外凍得時間久了，進屋緩和一會兒就會這樣，應該是正常的反應。

　　而我覺得，更多的是丟人。李惟一啊！李惟一！你可丟人丟到姥姥家裡了，每次見到喬琳，總是以浪漫的期待開始，以慘不忍睹的丟人結束。

　　想到了這些，我簡直連眼睛都不好意思睜開了。

　　“哎，你醒醒。”張力湊過來捅捅我肩膀，“至於麽?連水都沒灌到！”

　　張力是懂我的，起碼知道我根本沒事，最多嚇到了，了不起感冒一場。

　　“剛才，喬琳可是真著急。”張力輕聲說道:“你小子今天不虧！人也約了，手也拉了，還鬧出這麽一場，苦肉計嗎?”

　　“去你大爺的！”聽到張力調侃我，實在忍不住了，“你怎麽沒點同情心啊?我看今天最爽的應該是你！”

　　我睜開眼睛，一翻身趴在土炕上，“給我根煙！”

　　接過張力點燃的香煙，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繼續說道:“你覺得陳豔怎麽樣?”

　　“不錯啊，我看挺適合我。”張力擠眉弄眼地說道:“這得感謝喬琳介紹。”

　　“啊呸！”我衝張力假裝發起了火，“要不要臉！這可是給我介紹的！我要跟她談，你一邊去！”

　　“我去！這可不行啊！你的夢中情人不是喬琳嗎?”張力急了，伸手去拽我身上的被子。

　　我趁勢拽了張力的手，跟他在土炕上打鬧起來。

　　“好點沒有?沒事吧?”屋子門開了，一個中年男子進來，“晚上要不要在這裡吃飯?如果要的話，我得準備準備。”

　　“這是家主。”張力翻身下炕，衝我說道:“趕緊爬起來謝謝人家！”

　　我披著被子，跪在炕上，對著那中年男子，拱手作揖說道:“感謝感謝！”

　　“沒事！這算啥啊，你們也太客氣了。

”中年男子看我這副模樣，朗聲笑起來。　　“晚上就在你這兒吃，弄點土貨，這錢給你。”張力從兜裡掏出三張***，遞給中年男子。

　　“用不了這麽多，用不了。”中年男子接過張力手中的錢說道。

　　“整點好酒，不能讓你虧了。”張力說道。

　　“好好，沒問題。”中年男子轉身出去了。

　　“呵！可算出了血！”我逗逗張力，又愁眉苦臉地說道:“我也太倒霉了，每次都在喬琳面前丟人現眼。”

　　“說明她降住了你唄！”張力說道:“你們前世肯定有未了之緣。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劫！”

　　“和有情人做歡喜事，管它是劫是緣！”我翻身平躺著，邊抽煙邊說道:“就是下地獄、做餓鬼，我也認了！”

　　“哎呦，我的媽呀！”張力突然捂著腮幫子，“可把我酸死了！你現在不只是瘋，還酸！書沒讀幾本吧，還喜歡裝！”

　　“你大爺的！”我又翻過身來，衝張力喊道:“咱們倆跟這兒貧什麽貧，那二位天使呢?把人家晾著，算什麽?”

　　“那我去陪天使了，你自己呆會兒！”張力衝我擺擺手。

　　“哎，你怎麽這樣！”我急得一掀被子坐了起來，“趕緊去找家主借點兒衣服，我還光著呢！我要去看喬琳！”

　　“你去啊，這樣坦誠相見多好，一絲不掛的，無限坦誠！”張力看著拿枕頭要砸他，連忙說了一句就跑了。

　　屋裡安靜下來，我的心卻慌得不行。喬琳說過，這是最後一次了，以後不再會說出來就出來。

　　想到這裡，悲傷的情緒從心底浮上來。我呆呆地坐在炕上，披著被子，像坐禪一樣，回想起今天的前前後後。

　　多麽美好的短暫！多麽短暫的美好！可是，我願意把這段時光掰開了，揉碎了，一點一點吃進胃裡，融入血裡，刻在心裡，化作我的細胞、我的骨骼、我的所有。

　　從此，我跟喬琳再也分不開了。我活著，就會想她。

　　“哐當”，門被推開了。張力捧了幾件衣服進來，往床上一扔，“趕緊穿起來，二位天使在隔壁，想走被我攔住了。”

　　“啊！”我一骨碌爬起來，管它什麽衣服，飛快地穿好，“鞋！沒鞋！”

　　張力又跑到隔壁拿了一雙破布鞋扔給我，我連忙穿了，推開門到隔壁去了。

　　“你們兩個不能走！”我推開隔壁的門，大聲說道。

　　原來還是有說有笑的屋子，瞬間定格，像是按下了暫停鍵。

　　我環視屋內，急切搜尋著喬琳。

　　這是一間傳統的農村正房，進門右側是大土炕，正對面是八仙桌加兩個座位，牆上掛著八仙過海的年畫，左側還有一對沙發和一個茶幾。

　　大土炕上坐著一個老太太，正對面八仙桌上首坐著一個老大爺，左側沙發上，陳豔和喬琳各坐一端。

　　“哈哈，李惟一。”陳豔和喬琳一起笑了，“你這身衣服，真是絕了。”

　　我這才反應過來，低著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一條寬大的老棉褲，襠是能晃到地上，臃腫不堪，根本看不清腿型，褲帶是一根紅繩，由於匆忙沒有系好，歪歪扭扭地，還垂了一大截;上身是老式的軍用棉襖，同樣寬大，雙手裹緊緊地才不至於空蕩蕩。我自己也哈哈大笑起來，緊張的心情一下子舒緩了很多。

　　“孩子，趕緊上炕來。”老太太和藹地衝我招招手，不容抗拒的慈祥。

　　我像是被什麽牽著一般，上了炕，張力坐到了八仙桌下首。

　　待炕上坐定了，我才發現，八仙桌上首的老大爺，居然是出租冰鞋那個，照舊雕塑一般，面無表情，不停地抽著旱煙。

　　好奇怪啊！怎麽如此魔幻！難道是注定的因緣?這個老大爺是神派來的嗎?我盯著他，滿腹狐疑。

　　“孩子，喝點熱水。”老太太給我倒了一碗茶，“這可是野山茶，別的地方喝不到。”

　　我雙手接過茶，對喬琳說道:“你們吃了飯再走！好吧?”

　　“誰說我們走了?”陳豔接過話，“我們還等著吃土貨呢！”

　　聽陳豔這麽一說，我心花怒放，趕緊說道:“吃吃吃，都算我的！”

　　喬琳低著頭，手裡握著茶碗，臉上似笑非笑，沉默不語。

　　我就一直看著她，心想，看你往哪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