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寸長一寸強,唐俊毫不猶豫,右腳一踏,這剛剛完工的橋面便多了個腳印,前方一道模糊的殘影拖著慘白的刀光瞬間就到了魏無忌身前,一刀劈下。
殘影還未消散,又是“轟隆”一聲,他的刀竟然被魏無忌高舉過頭的雙掌夾住,他腳下磚石塊塊龜裂。魏無忌竟是咧嘴一笑。
一寸短一寸險。他順勢雙掌一帶,一掌拍向唐俊胸口。這一掌沒有四溢的掌風,寬大的手掌好像戴上了一雙絕美的手套,這手套宛若千度高溫煆燒的琉璃,閃爍著晶瑩的流光。不過在唐駿的眼中這更像一座橫撞而來的千斤巨石。
他哪敢怠慢,心到刀到,長刀早橫在胸前,真氣催發,又是一聲巨響,唐俊借勢飄飛丈余才卸去力道,不由輕咳了一聲,暗道:“純陽掌果然剛猛無鑄。”
魏無忌也在腳下踩出兩個腳印,見唐俊被震飛,哪有讓其喘氣之理,單腳一踏,便化作離弦的硬弩,瞬間雙掌已至胸前。
唐俊已知純陽掌的威力,哪會硬撼。足尖輕點,殘影消散,人已在三尺之外。再次揮刀,又是一陣“叮當”聲起。
眾人不由耳膜生疼,幾個功力尚欠的隻好雙手捂住耳朵,卻仍然心煩意亂。但又舍不得離開,強忍著佇立不退。那老人不由搖頭。“將嘴張開就好了。”幾人依言照辦,這才舒適不少。
這邊唐俊已經交手數十招,魏無忌卻是就在三尺方圓騰轉挪移,任唐俊從那個方向攻來,一雙肉掌宛若堅固的城牆,蔚然不動分毫。
“乒乒乓乓!”一來一往,富有節奏。唐俊好像一個經驗老到的鐵匠,長刀化作大小的鐵錘,一會兒舉輕若重,一會舉重若輕,或剛猛霸道,或迅疾凌厲,卻也依舊降服不了這塊堅固異常的頑鐵。
久攻不下唐俊也不免有些心急,但魏無忌確實厲害,他不敢大意。一刀未果,隻好跳出圈外,閉眼吸氣,橫於胸前的長刀一揮,刀刃在前方空氣中劃過,不快不慢,平平無奇。
這一劃,好似稚子揮過的木棍,老農揚起的柴刀,爺爺抽向屁股的竹條。
魏無忌卻是瞳孔一縮,命門一股寒氣直衝百會,渾身汗毛乍豎。他不敢多想,罡氣瞬間凝聚。
刀劃過,天地間白光乍現,所有人眼睛一陣刺痛,皆是本能閉眼,眼前一片漆黑。
什麽是黑,白到極致便是黑。
魏無忌沒有閉眼,他不敢閉眼,閉眼就是黑暗,黑暗就是死亡。
他眼裡沒有白光,沒有黑暗,只看見一條長牙舞爪的惡龍迎面撲來,他睚眥欲裂。想躲,這鋪天蓋地的壓力卻讓他雙腿像是插進了巨石,移動不了半分。
他必須要接住,一咬舌尖,刺痛讓他清醒了幾分。雙掌護胸,純陽掌催發極致,連著罡氣也變得粘稠起來,宛若無盡的沼澤,吞噬一切。
“噗!”刀斬布帛的聲音,每個人的心間好似一張屏障被撕開,將那紅彤彤的心臟暴露在大庭廣眾之間。心每跳一下,全身便跟著抽搐一下。魏無忌更覺一把巨錘在敲擊,他的心臟不過是一團琉璃,好似頃刻間就粉碎。
良久眾人才眼現光明,這才發現天虛老道不知什麽時候跌下了凳子,頭髮散亂,哪還有道家高人模樣,江湖宿老個個捂著胸口,仿佛也受了攻擊,臉色微白。
功力淺的幾人頓覺嘴裡腥甜,一抹才知,嘴角一縷嫣紅,而手中空虛,一看方知兵器早已跌落,伸出去撿的手竟然有些發抖。
一旁長輩各自歎息。
“今日不該帶他們來此,這一刀將是他們畢生的陰影。可......同樣難道不是自己的?” 所有人對望一眼,“魔刀”二字不由縈繞心頭。他們並沒有見過真正的魔刀,但想來如何詭異霸道也比不上剛剛這一刀分毫。若是“神刀”,如何如此詭譎,他們離的尚遠,影響已是如此,何況正面迎擊的魏無忌了。
他們這才想起看看場上比鬥的二人,魏無忌單膝跪地,右手捂著胸口,前方吐了一地鮮血,他眼睛通紅,面色慘白,嘴裡卻嘶啞帶著瘋狂的笑著。“我擋下來了。哈哈......咳咳!你殺不了我。”宛若瘋魔。
唐俊卻還站立,輕輕拭去眼角不知何時滲出的淚水,臉色一樣蒼白,胸口起伏。這一刀他的真氣精神消耗極大,今日再也揮斬不出這刀。
可縱使如此又能如何,他斬不出這一刀,魏無忌更是強弩之末。他平複好內息,一步一步靠近魏無忌。
裴秋月終究還是失言了,她沒能控制住心中的好奇,她知道,今天的機會他不會錯過。她站在江側的閣樓上,這裡正好能看清嗎橋上的兩人。小嬋依舊站在他身側,滿臉驚懼。
“你現在可明白當初我為什麽不出手了吧?”
她心中多少有些慶幸,當然,並不是慶幸當初自己的選擇,而是慶幸自己不用刀,若是用刀此生或許自己都沒有拔刀的勇氣。境界越深越能感受到這刀的恐懼。
小嬋無神的點了點頭, 摸了摸自己的肚子。種善因得善果,江湖本就是一個因果往複的地方。或許只有這赤裸的新生才能不沾塵垢。
屋頂,唐俊上次站的地方,還是一對金童玉女,黑白雙劍。
“師兄,你有把握勝他嗎?”
男的搖了搖頭。“我們這一輩沒人能勝他。”他是極高傲的人,自然不屑去說假話。
“偶!”她眼睛閃著光,緊接著卻又暗淡下來。“不知什麽時候我也能刺出這樣的一劍。”她最佩服師兄,現在她又多了個佩服的人。
“這是他的道,你不必羨慕,也羨慕不來,你從他的刀看出了什麽嗎。”他看著乖巧的師妹,滿是憐色。
她眨著水靈的眼睛有些低沉:“悲傷!”
“不錯,普通人可能隻感受到了心悸,和那一刀的威壓。但他刀中的悲傷幾人可知,盡管很淡。”他歎了口氣。“他是個可憐人。”
裴秋月也說著同樣的話,她看著有些懵懂的小嬋。“你可知什麽樣的愛最是堅定,無可替代?”
小嬋想到了自己。“矢志不渝的。”
裴秋月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失去的才是最深刻的,最無法替代的。”
小嬋眼角流下一行淚水,他懂得。
“所以他的刀無與倫比的鋒利,無與倫比的堅定。因為他有蝕骨的恨,更有刻骨銘心的愛與思念。”
她又看向了橋上的少年,他的臉色雖慘白,這更加陰鬱的天卻沒在他臉上留下半點陰影。她不由笑了笑,或許以後縱使霜寒滿地,他的刀也有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