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之後,則是寂靜。
仿佛連空間都被這黑暗所吞沒了一般,宇宙陷入了徹底的死寂,沒有任何物質振動,自然也無法發聲……
哦,對了。
這裡什麽都沒有。
有的,只有一望無際的,覆蓋了全部視野的黑暗。
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聲音存在。
……
然而,在這黑暗之中,卻突兀地出現了一道聽不出男女的中性聲音,宛若宇宙冷寂後的一縷余熱。
就這麽,直白地,透過黑暗和混沌,穿刺進我的靈魂。
“嘖嘖嘖,久別相逢,你居然把自己的身體糟蹋成了這副模樣……”
“想想你當初立下契約的樣子,還真是諷刺。”
那聲音像是在譏笑,又像是在回憶,仿佛在同時用數道不同的聲線說話。
“不過……你確實就是這樣的人類呢,喜歡自找麻煩,把自己整得死去活來,每次精神崩潰便求助於我,然後又重複一遍這樣的程序……是該說你責任心太強,還是說你太抖m呢?”
所有多余的聲線都消失不見,隻留下了充滿惡意的諷刺。
“不過……既然都簽了契約,那我也隻好繼續遵守這項約定……”
“正如你所願的那般。”
聲音徹底消失,正如它出現的那般突兀,現在又這樣突兀地消失。
緊接著,意識又開始昏昏沉沉,強烈的睡意湧上大腦。
在即將關閉一切感官的那一刻,我半睜開眼,看見了那宛若噩夢般的一幕——
時空的結構開始坍塌,虛妄開始破碎,真相則從其背後,露出了它那猙獰而又臃腫的醜惡面貌……
……
……
……
“……我能相信剛才聽到的所有內容麽?”
“如果可以的話,請務必相信。大部分都是真話,我也是真心想要幫你,畢竟幫你,也相當於在幫主管。”
“……主管……麽?”
“是的,主管為O5議會選定之人,無論他現在如何,他都會成為那個能擔負起一切的男人。”
“但看他現在的模樣。你忍心讓一個未經歷過時世的少年去承擔起這些?”
“……”
“……”
“……諷刺。”
微弱的談話聲,從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談話者大概為兩人,這兩人的聲音我都很熟悉……
而且,會叫出“主管”這個名字的,也只有那家夥了。
意識從黑暗的泥潭中掙扎著爬起,我半睜開眼,還沒看清對面是什麽便準備起身……
“嘶啊!”
我痛呼一聲,來自右肩的劇痛如同閃電般,刺穿了我的意識,並在刹那間痛擊了我的精神。
大腦的昏沉被一掃而光,原本半睜開的雙眼也立即瞪圓,我一瞬間清醒過來。
眼前是布滿舊跡的木牆,牆角有些灰塵,看得出很久沒人住過了——但我是例外。
頭頂是那種很老式的吊燈,燈光昏暗,而且若隱若現的,仿佛下一秒就要徹底報廢。
嗯,差不多猜出這裡是哪裡了……趙醫生的診所,我曾來過幾次,有點印象。
右肩的傷口被包扎了起來,疼痛感也沒那麽強烈了。
也就是說,胖子背我逃出了那裡,並來到了趙醫生的診所接受治療嗎?
我松了口氣,精神放松下來。
而在我身旁,則站著一道很熟悉的身影——
那是我的友人,
陸嚴,正值十九歲,光榮的密大中分生(密斯卡托尼亞大學中國分校學生),暗地裡和明面上都是不折不扣的死肥宅。 本來應該窩在那間配有空調的地下室半個月都不一定出門一次的他,現在正穿著印有動漫女生的短袖,沉默地坐在床前,面對著手機屏幕,說著讓人聽不懂的話……
是在和誰視頻對話?
我疑惑著,但很快神情由迷茫轉為驚恐,在看見那台手機以及其屏幕上的紙片人形象的第一眼,我便不禁打了個寒戰。
這好像是……我的手機?
而且……科妮正在和胖子對話?
最壞的猜想正在我腦中醞釀,然而很快便被打斷了。
“喲,羅老弟,醒了?”
胖子打算以平時的語氣和模樣來應對我,但很失敗,他神情間早已不見往日的精神氣,隻留下了沉重和疑問。
“你……都告訴他了?”
我沒有看向胖子,而是轉移視線,集中在手機屏幕裡的那個紙片人身上,聲音有些顫抖。
“是的。”
科妮的反應比我想象的要平靜,她平淡地看著我,仿佛並沒有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我顫抖地更厲害了。
“你……說了多少?”
我的反應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平靜,或者說,在情感爆發前,人們都總是喜歡壓抑住自己的情緒,然後在最合適的時候徹底發泄。
“全部,一字不漏地,就像當初對主管你所說的那樣——全部說明清楚了。”
這短短一句話,徹底將我情感的導火索點燃。
“你……知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
我嘶聲力竭,盡自己所能發出的最大音量,朝那個屏幕中的紙片人形象吼出了聲。
“就因為這該死的基金會!這該死的使命!這該死的黑卡!我都經歷了些什麽,你不清楚嗎?”
“難道你還想把更多無辜的人卷進來嗎?!”
“難道說……你的目的本來就只是……”
我一時有些梗塞,接下來的話我說不出口,因為一旦出口,就意味著我和科妮的關系將徹底破裂。
更何況,我也發現自己表現得有點太過了。
“……的確,正如您所說,我正在把他人卷入這場本應隻該有我們的鬧劇當中。”
科妮似乎是深吸了口氣,正色道。
“那你為什麽……”
我幾乎是下意識地開了口。
“但請注意,陸先生已經不算是‘毫無關系的無辜路人’了,他現在也正在被那群人所追殺,因為目睹了整起事件的經過。”
她依舊是那麽冷靜,那麽鎮定,比我成熟了不知多少。
這也正是我和她的差距所在。
“如果現在還讓不知真相的陸先生到處亂逛,只會惹出更大的麻煩,這次能脫離險境只是僥幸,下次……就難說了。”
我無法反駁。
確實,早該想到的,胖子作為旁觀了整起事件的人,必定也會被當做是目標之一。
我……果然還是……太自私了。
隻想到自己的那一面。
卻忽略了很多重要的事實。
然後,接著呢?
陸嚴在知道了基金會的存在……不對,是上個基金會的存在後,在知道我的使命和科妮的身份後,會打算做什麽?
我再次向胖子投去目光。
我以為對方可能會說“教練,我想加入基金會”或者“教練,我想造高達”,再或者問些類似於“能不能讓科妮在網上拷貝下幾份小電影然後投影進自己的腦袋裡”的蠢問題。
然而,對方卻說了一句讓我完全意外的話。
“羅……你……”
“真的打算接受這一切嗎?”
僥幸的心理被瞬間破開,我有些結舌,原本放下的緊張被再次提起,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果然,該面對的,還是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