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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挽年譜》第8章:夢回平州城
  在司徒沐劍帶著蘇回平前往漠北之地的時候,寧權他正在吳家堡內四處打聽著蘇志才和蘇回平的消息。

  吳家堡的城門內流動著數日以來從景國邊境因逃避戰火而來的難民們,他們大多是拖家帶口的在往吳家堡裡頭擠。寒磣點的人全身上下只有一張草席作為家當,鋪在大街上便隨便躺下便睡了。

  恰逢今日天空中又飄起了鵝毛白雪,人皇紛亂,天地不仁,一眼望去,哀聲不斷。

  雪花飄落中一隊人馬從中奔來,當頭的那匹馬上之人身姿挺拔氣勢勝驕陽,劍眉之下一雙璀璨如寒的雙眸令人生畏。後面跟著的那幾匹馬上的人各個也都是腰間別著利刃,一把長弓挽在手中。輕甲下依稀可以看見他們的面容,只是繃緊了的臉看上去如同鬼兵一般。

  馬蹄聲轟鳴而逝,人們只知道他們是從城門外進來的也不知他們要去向何處。

  寧權在旁看得仔細,景國以鐵騎最為曉勇,而鐵騎營中又有百人騎,號稱是可襲天下營,方才過去的那隊人馬必是百人騎—寧權心裡琢磨著。

  “景國把這支鐵騎都派出來了,看來樂伊兩國的勢頭撐不了多久了。”

  寧權朝那說話之人望去,只見他一身補丁的衣服穿在身,糟亂的頭髮下面容倒是顯得乾淨,若是仔細打量的話竟還有些清秀。

  他右手握著劍,劍墩上穿著一枚玉佩,他飲了口乾葫蘆裝起的酒又言道:“天下紛爭自有定數,豈是我等下人所能揣測的。”

  “三弟,你這話就不對了,天下蒼生,黎民百姓都有選擇明君的權利,若是君王無道就算打得了這天下終究也是徒勞大夢一場空啊!”

  此人與方才說話那人倒也是不同,他的眉宇之間有著一股掩不住的少年英氣,雖說看上去年齡稍長些。他手中也是提著一把長劍,劍墩上掛著的卻是一抹紅穗。

  寧權知道他們兄弟二人定是武林俠士便上前與他們搭話道:“敢問倆位英雄,可曾在路途中見過一男子帶著一孩童,孩童約莫四五歲的模樣。”

  那二人打量他後齊聲道:“不曾見過。”

  寧權歎了口氣與寒風交織成了團白霧,很快又消失在空氣當中。年紀稍長的那人見他受挫安慰道:“說不定是走到別出去了,莫要氣餒。”

  寧權衝他笑了笑隨後朝著街道的北處離去。今日寧權在城中尋了又是一天依舊是沒有等到蘇志才。千慕雅和寧朝樂在客棧裡等得著急—心裡七上八下的,千氏見寧權今日還未回來,她怕他出事便領著寧朝樂出了客棧去尋寧權。

  出了客棧,千氏頓時覺得寒風刺骨,如同刀片劃過一般。寧朝樂將雙手插進衣兜裡,鼻涕卻止不住的在往下流。

  早晨寧權出門時說他今日要去城南邊看看,千氏便抓著寧朝樂的胳膊以防他走失朝著吳家堡城南走去。

  此時的街道上還沒有那麽昏黑,晚霞的金光鋪在街道房簷上,落雪緩緩飄下點綴彩色的人間。

  倆人約摸走了半個時辰的路,寧權回到客棧後發現房間內空無一人,他的心立馬提到了嗓子眼上,在這紛亂的吳家堡內肯定不會發生什麽好事。

  寧權來不及歇息奪門便出,此時已經鮮有過往的百姓。昏暗的燈火下,逃難而來的人毫不講究地酣睡著—在冰冷的石板路上。寧權看見他們這般模樣於心不忍從自己兜中掏出了幾個銅板放了過去。

  走出這條街,寧權直朝南邊而走,他心裡尋思千氏定是看自己今日回去晚了心中著急便去尋自己了。

  吳家堡倒也不大,從城北到城南徑直而走步子快些半個時辰便能走到了,千氏作為一個女流之輩沒有練過什麽武走起路來自然是慢了些。一路上寧朝樂也不給千氏省心,他哭鬧著肚皮餓了不肯再往前走一步。此時他們母子二人已到了吳家堡的市集旁,這兒是吳家堡最為雜亂的地方,倒也不是說髒水爛菜堆積的雜亂,只是這裡是逃難而來的人們最喜待著的地方。

  平日裡,農夫果民都會將一些不要了的菜葉和爛掉的果子丟在這兒,身無分文的人受不了饑餓的折磨便都來此尋找生的法子。

  也許他們本就在此,也許他們本不在此,誰又知道呢!

  千氏將寧朝樂抱起,她自己也餓得沒有力氣了,在凜冽的寒風中,不禁心中生出一絲感傷。千慕雅眼中冒出了幾滴淚來,這樣的日子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是個盡頭。

  “小娘子,一個人哭什麽呢?”

  一個猥瑣淫蕩的聲音從千慕雅不遠處傳來。千氏抬頭望去只見那人綾羅綢緞在身,手中搖著把山水畫扇(大冬天的也不怕冷著)。看他的模樣也不像是逃難而來的人,他的身後跟著四五個隨從,隨從們的穿著便簡單薄陋了許多。

  千慕雅不理會那人抱緊寧朝樂轉頭便要離去,他身後的兩個隨從見狀直接奔到了千氏前頭攔住了她的去路。

  那人眯著眼睛笑了起來,臉上的贅肉瞬時顯現在千氏的眼中,千氏不禁打了個寒顫。他邁著沉重的步子朝千氏靠了過去,石板路上的積雪被踩出一個又一個的坑洞。

  千慕雅尖聲道:“你是何人?想要乾甚?”

  那人搓了搓手色咪咪地望著千氏道:“小娘子是不是在為了死去的丈夫掉眼淚,你這樣我看著怪心疼的,不如今晚小娘子到我的府上,我吳三好好地替小娘子解解心中的煩悶。”

  千慕雅心慌了起來,她向四周望去,一旁避難而來的人們只是覺得今天無聊的時光裡多了件有趣的事並沒有想要替千氏解圍的意思。千氏狠下心撒開腿賣力地跑了起來,不過她哪裡跑得過人家,吳三的兩個隨從毫不費力地便將她給抓住了。

  寧朝樂從千氏的懷中跳下憤怒地用手胡亂打著他們二人,他們二人也不當回事任憑寧朝樂在一旁鬧騰。寧朝樂咬了咬牙從腰間迅速地掏出了踏雪送給他的那把短劍毫不猶豫地便朝著他面前的那個隨從的大腿上插去。

  只聽得一聲慘叫回蕩在市集。霎時,那人猛地發力將巴掌朝著寧朝樂便要打去。飛雪間,一枚石子不知從何處飛來,那隨從的手臂被石子擊中忍不住跪倒在地上又嚎叫了起來。

  千慕雅松了口氣,吳三慌忙朝著四處望去嘴裡破口大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敢來壞本公子的好事,知道我是誰嗎?知道我爹是誰嗎?有種的出來不要躲躲藏藏的,我今天定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是嗎?老娘今天倒是要看看你這癟三流氓有多大能耐!”

  瑰麗多姿的身影從雪地裡緩緩而來,搖曳的火光下,一襲紅衣束緊了芊芊細腰。

  俊俏的面容顯露出來,一抹明眸正打量著眾人,寒風吹過,她手中的寶劍也肅然起了殺意。

  喧鬧的市集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依稀只能聽見眾人的鞋底踩踏積雪發出吱吱聲響。

  她淡淡一笑,手中的劍卻已然出了鞘,眾人呆望著腳底好似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森寒的劍氣從四面襲來化作無數飛影,劍影所至之處皆是一片狼藉。

  吳三綢緞衣裳散落成碎布飄到了雪地上,至於那些隨從們倒是還留了件褲衩在身。

  寒風拂過,眾人捂著身子嘴裡哆嗦著,吳三滿身肥膘沒了遮擋,一覽無余地暴露在眾人眼中。

  吳三連忙帶著他的隨從跑離了市集,嘴裡卻不斷地咒罵著:“有種的別跑,等我再來收拾你們!”

  片刻之後,大地還了寧靜。千慕雅牽著寧朝樂的手走到那女子面前感謝道:“多謝女俠的恩德,奴家請女俠喝碗酒權當報恩了,不知女俠意下如何?”

  那女子將劍收回了鞘笑道:“我不喝酒,若是想請我喝酒倒不如請我幾個哥哥喝一杯。”

  還沒等千氏回話,雪地不遠處又傳來一個爽朗的笑聲。定眼望去,只見那漢子長得是凶神惡煞,滿身健壯怕是有兩三個千氏。

  千慕雅受嚇掩面不敢看那人,寧朝樂隻道是壞人又殺回來了,他又將手中的短劍舉起便要上前去刺。

  那女子玉手一揮握住了寧朝樂的腕骨輕輕地將寧朝樂的短劍拿過仔細地打量了起來。

  片刻過後她笑道:“這短劍乃是踏雪山莊的信物,你這小子也是有福分,踏雪先生竟會將此劍送與你。”

  千慕雅偷偷瞄了一眼他們二人,她趕忙解釋道:“這漢子是我的結義哥哥,你們不要被他的面容嚇著了,我六哥哥是最心善的人。”

  千慕雅歉聲道:“對不住英雄,奴家沒有見過什麽世面所以難免會……”

  他擺了擺手臂豪爽地說道:“不打緊, 不打緊,我朱乘風是最不忌諱這些的。”

  “這是六哥的名字,我姓李,江湖上別人都喊我叫做無霜,你們也這麽叫就是了。”

  千慕雅朝著他們二人鞠了一躬道:“無霜女俠,乘風大俠今日多謝你們兄妹二人替我解圍,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李無霜將她扶起道:“這裡也不是說話的地方,不如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聊聊?”

  千慕雅面露難色道:“現在時辰這麽晚了,我是出來尋我夫君的……”

  李無霜聽後便有意幫人幫到底,跟著千氏一起把寧權尋到。正當他們打算動身的時候,寧權從千慕雅身後叫住了她。

  寧權埋怨道:“你跑哪裡去了,我尋了一路都沒尋到你,可是把我嚇壞了。”

  千慕雅一把撲進他的懷裡柔聲道:“我擔心你出事,帶著朝兒出來看看。”

  寧權抹了抹她眼角的淚痕自責道:“都是我不好,應該早些回去,不過你下次可不能獨自出客棧了,現如今外面亂得很賊人又多,很是危險。”

  李無霜和朱乘風在一旁看得好不尷尬,他們將身子轉過去也不再看了。

  寧權打量打量了他們二人問道:“這兩位是?”

  千慕雅連忙解釋了方才發生的事情的來龍去脈,寧權聽後抱拳道:“多謝兩位英雄救了我家娘子,兩位英雄都還未吃飯吧,我們找個酒樓,寧某一定要與二位英雄好好喝一杯。”

  朱乘風道:“隻此一杯?”

  寧權笑道:“不醉不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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