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致命夥伴》第四十三章 籠中之鼠
  無風三尺浪、有風浪三丈。上海就是這樣的地方。

  上海有不少成天泡茶樓、咖啡館的有閑階級,還有更多光著膀子在弄堂裡乘涼的小市民,這些人都眼巴巴的盼著有新聞讓他們議論,刺激一下無聊的神經。

  現在新聞來了,一位絕色佳麗被汽車撞死,肇事者駕車逃逸,警方調兵遣將緝拿罪犯。對此各大報紙爭相報導,街頭巷尾議論紛紛。

  至於製造出這件大新聞的龐金海,神經緊張得快要崩斷了,因為他在密切關注警方動向的同時,還有許多事情要做。

  處置完了張伯良,緊接著就是讓沈卉入土為安。不過這事就簡單多了,沈卉是基督教徒,喪事按照教會的規矩辦,不用他多操心。

  10月18日,沈卉被安葬於廣福山莊。

  這個“山莊”不能從字面上理解,其實這是一座公墓。

  10月18日本來是她結婚的日子,現在婚禮變成了葬禮。

  紅顏薄命的故事總是讓人唏噓同情。主持葬禮的神父念了一篇感人至深的悼詞,希望上帝接納這個美麗的靈魂,讓她在天國裡得到安息。

  “我們每個人都是哭著來到這個世界上,因為這個世界充滿罪惡和不幸。願主饒恕我們,給我們安慰和希望,讓我們笑著奔向天國。阿門。”

  神父這樣結束了他的悼詞。

  那天一直在下雨,從早晨就開始下了,整整一天都沒停過,似乎老天也在為這個不幸的女人流淚。

  她的女兒和哥哥更是哭得死去活來,讓前來送葬的人無不心酸。

  龐金海也哭了。不是演戲,他真的很悲傷。

  他四十多年的人生幾乎全都交給了這個女人,他想她、愛她、覬覦她,為了把她奪回來,他處心積慮忍辱負重,不知有多少個夜晚在不眠中度過。他活得很痛苦但也很充實,甚至於從中得到了某種快樂。

  是的,他既痛苦又快樂。聽起來很奇怪,但確實如此。

  現在這個女人走了,永遠消失了,從此再也見不到她美麗的容顏,聽不到她悅耳的聲音,看不到她迷人的笑容,剩下他一個人,不知今後生活的意義何在?

  他凝視著那塊剛剛豎立起來的大理石墓碑,凝視著墓碑上的名字,感到深深的空虛和寂寞。

  可是,當他離開墓地,與送葬的人們分手之後,另一種感覺忽然像泉水一般冒了出來。

  那是如釋重負的感覺。

  十幾年來,他一直在演戲,一直在壓抑自己,隱藏真實的感情,太委屈太辛苦了,他的身心都已疲憊不堪。現在終於獲得了解脫,再也用不著撒謊,再也用不著察言觀色謹小慎微,再也用不著擔心會被人識破,這種感覺真好,就像一個囚徒獲得了自由。

  他手上有傘,但沒有撐起來,任憑細密的雨絲落在臉上。他需要讓自己保持清醒。

  那輛奧斯汀被他藏起來了,只能坐三輪車回去。這地方很偏僻,走了不少路才碰上一輛三輪車。

  車夫拉起了遮雨篷,他舒舒服服的坐在車裡,點燃一根香煙,聽著落在車篷上的淅淅瀝瀝的雨聲。

  座位上有一份當天的《新聞報》,大概是別的乘客留下來的。他拿起報紙隨手翻閱。忽然,一篇記者獨家報導吸住了他的目光。他的心一下子抽緊了,就像被蟒蛇纏住了似的。

  報導內容如下:10月2日深夜,本市已故企業主林永年之遺孀沈氏被汽車撞死,地點在她家門口。同時遇難的還有一名李姓三輪車夫。

肇事汽車逃逸。警方從現場的汽車散落物判斷,肇事車型疑為奧斯汀或雪鐵龍。本報近日獲悉,當晚10點多鍾,兩名巡捕曾在卡德路碰上一輛黑色奧斯汀小轎車。司機被盤問時倉皇逃遁,形跡十分可疑。現警方正循此線索追查,這件轟動一時的案子終將告破,肇事者難逃法網。  糟糕!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尤其是“難逃法網”那四個字,就像四根棺材釘子把他牢牢釘住,讓他心驚肉跳。

  幾天前,他租下了江灣火車站附近一座破倉庫,當晚偷偷把那輛奧斯汀藏在了裡面。那地方相當隱蔽,被發現的可能性很小。但任何事情都有萬一,萬一被發現了呢?車子的保險杠和擋風玻璃都損壞了,一看就知道是肇事車,然後再順藤摸瓜……

  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下去。

  回到家裡,他立即著手為逃亡做準備。

  他的股票已全部變現,省著點花支撐三五年沒問題。但這只是財產的一小部分,其余大部分都是房產,放棄掉未免太可惜了。

  他估量了一下,那輛車至少一個月之內不會被發現,爭取在這段時間裡再脫手部分房產,多撈一點是一點。

  現在看起來,投資房產這步棋走對了。由於受戰火影響,外來人口大量湧進租界,導致房產價格節節攀升。假如還有時間再捂一捂的話,可以賺到更多,但現在只能忍痛割愛了。

  他一邊忙著拋售房產,一邊派夥計楊金保盯住警方。楊金保認識巡捕房的人,可以獲得內部消息,及時提供給他。

  楊金保對他忠心耿耿,做事也很得力,不巧的是老婆要生孩子了,想要請幾天假。這怎麽行!現在正是緊要關頭!

  他拍著楊金保的肩膀說:“你的難處我理解,但眼下我需要你。你幫了我的忙,我決不會忘記的,將來一定重謝。”

  反正許諾只需動動嘴,用不著花錢,怎麽好聽怎麽說。先畫一個大餅,讓他慢慢吃吧。

  轉眼過了一個多月,到12月初了。

  龐金海手中的房產大部分已經售出,腰包鼓鼓的,是時候腳底抹油了。至於楊金保,根本不在他的考慮范圍之內。爹死娘嫁人,各人顧各人吧!

  12月5日上午,匯豐銀行剛一開門,他就走進了富麗堂皇的營業大廳。他穿一身藏青色西裝,系一條紅底金花領帶,顯得派頭十足。

  到這種地方來,好好打扮一下是必要的。

  今天他要完成最後一件大事——把手頭所有的錢都兌換成金條,這樣既保值又便於攜帶。明天出發去廣東,最終目的地是香港、澳門或南洋某地,在一個沒人認識他的地方重新開始。

  他有些激動,有些惆悵,還有些傷感。他雖然原籍是安徽,但生在上海長在上海,早已把這兒當作了故鄉。如今要離開這個熟悉的地方亡命天涯了,難免依依不舍。

  他在匯豐銀行有巨額存款,是銀行的大客戶。櫃台經理親自出面接待,答應優先替他辦理。

  他坐在大廳一角的沙發上,點起一根煙,慢慢呷著咖啡,等待經理把金條給他送來。周圍的人羨慕地看著他。一位妖冶少婦的目光中還有一絲挑逗。他不禁暗自得意。

  看來她把我當成大老板了,他心想,一個風流倜儻的大老板。要不是逃亡在即,心事重重,他真想跟她調調情,找點樂子。

  他等了將近半小時,經理還是沒來,卻來了一個陌生人。

  此人走到他面前,朝他打量幾眼,把頭上的禮帽抬了抬,客氣地說:“請問尊駕是不是姓龐?”

  他心裡咯噔一下,斜眼瞟著那個人。

  “你是在問我嗎?”他故作從容地彈了彈煙灰。

  陌生人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不緊不慢地說:“如果我沒認錯的話,你是龐金海龐先生吧?”

  此人顯然來者不善。他雖然沒穿巡捕製服,但那種神態舉止,一看就是巡捕房的人。

  龐金海竭力不讓內心的恐慌流露出來,冷冷回答:“對不起,你認錯人了,我不姓龐。”

  “真的?”對方挑了挑眉毛:“我能請教一下尊姓大名嗎?”

  “我姓楊,叫楊金保。”

  “你叫楊金保?有意思,真有意思。”

  三十六計走為上。龐金海起身就走。

  對方穩穩的坐在那兒,並沒有阻攔。他心中暗喜,快步朝大門走去。

  眼看就能脫險了,櫃台經理的聲音從背後傳來:“龐先生!你兌換的金條送來了!龐先生!龐先生!”

  喊你個鬼!真可惡!

  龐金海暗暗咒罵,加快腳步想要一口氣衝出大門,可是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的後脖領,把他拽了回來。

  他掙扎喊叫:“幹什麽?你要幹什麽?”

  一個大塊頭男子右手揪著他,左手亮出證件:“我是巡捕房的!龐先生,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他絕望地喊:“我說了我不姓龐,你認錯人了!放開我!”

  剛才坐在他對面的那個人踱了過來,微笑道:“不管你姓胖還是姓瘦,都要跟我們走一趟。”

  這時兩名穿製服的巡捕到來,分別抓住龐金海的兩條胳膊:“少囉嗦!放老實點!快走!”

  這個意外事件引起銀行大廳裡一陣騷動,人們看著這個剛才還神氣活現、此刻已面如死灰的人,無不驚訝萬分。向他拋媚眼的那位少婦更是嚇得芳容變色,雙手捂著嘴,露出一雙驚恐的眼睛。

  龐金海被帶到老閘捕房,審訊立即展開。

  主審的是個五十來歲、頭髮花白的老警官,看上去挺和善的。他單刀直入地說:“都是明白人,用不著兜圈子,我知道就是你撞死了林太太,怎麽樣?你承不承認?”

  他低著頭一聲不吭。他已是籠中之鼠。來這兒的路上他就打定了主意,不管怎麽問,一個字都不說,因為說也白說。

  “幹嘛這麽緊張?”老警官微笑道:“出車禍對有錢人來講沒啥大不了的,賠點錢也就完了。”

  龐金海明白,這是誘供,他可不會上鉤。此刻他尚有一絲希望,希望警方沒有證據,只是敲山震虎,不能拿他怎麽樣。

  老警官丟給他一根老刀牌香煙,他沒接,香煙掉在了地上。

  “真不給面子,嫌這煙太蹩腳?”

  老警官咕噥著走過來,撿起香煙塞到自己嘴上,說道:“我這樣的小公務員可不敢跟你比啊,你是跑證券交易所的,財大氣粗……對了龐先生,你把那輛奧斯汀藏在哪兒了?”

  見龐金海不回答,他繼續說下去:“藏在江灣火車站附近一間倉庫裡,是不是?”

  他劃了根火柴把香煙點燃,深深吸了一口:“那地方很隱蔽,但我們還是找到它了。”

  龐金海仍然低著頭,但心裡卻強烈地震動了一下。

  他原以為車子藏在那兒很安全,沒想到這麽快就被發現了,真奇怪!他們怎麽做到的?難道他們有千裡眼順風耳?

  “你犯了個錯誤,”老警官說:“你不應該把車藏起來,因為藏得再深終究是個隱患,不如沉到河裡去,那樣就不容易被發現了。”

  真是的!龐金海暗忖,把車沉到河裡是個好辦法,我他媽怎麽沒想到!如今後悔莫及!

  “那輛奧斯汀的前保險杠和擋風玻璃損壞了,”老警官接著說:“顯然它就是肇事車,而那間倉庫是你租下的,這樣一來,事情就很清楚了。”

  龐金海保持著固有的姿勢,不抬頭,也不吭聲。

  老警官停了一會兒,又說:“事發那天深夜,有兩個巡捕曾經見過你,他們把你認出來了。所有這一切都說明,你就是那個肇事後駕車逃逸的人,沒有任何疑問。”

  龐金海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像打坐入定了似的。

  老警官噴了個煙圈,慢悠悠道:“你不否認,那就是承認了。這樣理解沒錯吧?”

  龐金海一點反應都沒有。

  老警官兩眼緊盯著他,慢慢的、一字一句的說:“我查下來,那輛奧斯汀登記在林永年名下,而你用它在林家門口撞死了林太太,真奇怪,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龐金海拚命絞著雙手,用疼痛克制自己,不讓自己癱倒在椅子上。

  “龐先生,”老警官追問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真的糊塗了,你能解釋一下嗎?”

  這是龐金海最害怕的問題。為了避免身敗名裂,親手謀殺了自己的戀人,太卑鄙太毒辣了,想起來就讓他臉紅。

  冷汗一顆一顆從龐金海臉上滾落下來,他渾身發涼,兩邊的太陽穴很疼,像要中風似的。

  一陣長久的靜默。只有老警官手指敲打桌面的嗒嗒聲。

  龐金海感覺審訊室好像變成了毒氣室,他透不過氣來,他覺得自己快要窒息而死了。

  終於,老警官站了起來:“龐先生,看樣子你是決心裝啞巴了。沒關系,慢慢來,有的是時間。”

  龐金海被帶了出去,關押在巡捕房的臨時拘留所裡。

  和他關在一起的還有五六個人渣,個個橫眉立目凶神惡煞,像跟他有仇似的。他知道,這是警方故意整他,讓他吃苦頭。

  從被捕到現在僅僅過了幾小時,他已經面目全非了,頭髮亂七八糟,西服肮髒不堪,領帶、手表和關勒銘金筆被搶走,腳上的高檔皮鞋被一雙破布鞋強行替換,臉上還重重的挨了一巴掌,半邊臉都腫了。

  他想到了林永年。他把林永年送進監獄飽受摧殘,如今輪到他自己了。

  他不禁在心裡哀歎,報應!真是報應啊!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