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陳立他睡得昏天黑地。
直到一陣刺骨的寒意襲來,陳立才痛苦地醒轉過來。
在地上滾了半天,陳立好不容易清醒過來。
饑腸轆轆的他此刻沒有其他的想法,他就想出門好好吃一頓。別管是什麽,只要能填飽肚子,就是好東西。
又是一番翻箱倒櫃,他尋了件能見人的衣服,又弄了頂鬥笠罩在頭上。
現在他身上真沒剩什麽東西,錢袋裡除了一張二百兩的銀票,就剩下二三十枚銅子。
打開後門悄悄溜了出去,陳立不敢去相熟的酒樓。
他尋了間之前看都不會看的酒肆,切了二斤熟牛肉,又買了許多饅頭,跑回了那個無人的宅子。最關鍵的,他打了二斤酒,他擔心那股痛徹心扉的寒意。若是再來一次,他不一定頂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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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立早就看到了自己胸膛的那個烏黑的手印,他沒想過自己活生生活成了幼年張無忌,也中了同款玄冥神掌。
今天醒來的時候,他真真切切地體會到了張無忌的痛苦,那種痛苦發作時,就像是從骨髓最深處長出冰塊一樣。
這樣不科學的事情,當然也不能用科學來解決。
只有內功,才能打敗內功。
陳立把寶壓在了《易筋經》上,吃飽喝足之後,他就開始練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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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說這易筋經,最忌諱勇猛精進。作為佛門武功,若是心內存了修習武功,揚名天下的念頭,那修習起來可真是千難萬難。
可這死過一次的陳立,雖然渴求冒險帶來的激情,但他對於名聲還真沒有什麽想法。他更多的,只是追求提升自己,保住自己的小命。
這波瀾壯闊的江湖,邪魔外道可不在少數,想要活下去,好好看看這個世界,怎麽能沒有自保的憑仗。
依照經書習練,陳立便如架一葉扁舟於大海之上,與風浪搏鬥,隨海水高低起伏。他感覺自己並不需刻意做些什麽,一切只要順其自然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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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坐,從下午到了夜晚,又坐到了第二天的清晨。
陳立睜開了雙眼,看到初升的朝陽。令他意外的是,坐了這麽久,他居然隻感到身心舒暢。
‘咕’
陳立的肚子叫了起來,他從旁邊拿起昨天買的饅頭,狼吞虎咽地吞了下去。
才吃了兩口,連飽腹感都沒有,那種熟悉的寒冷又悄悄湧了上來。
陳立強撐著盤起腿,練起了功。易筋經不愧是易筋經,在化解異種真氣上有得天獨厚的優勢。
盡管這種寒冷沒有瞬間消失,但已經減弱到可以接受的范圍。
堅持了兩刻鍾,陳立的頭上冒出了淡淡的白煙,臉色也恢復了紅潤。
良久,陳立睜開了雙眼,嘴巴微微張開,自口中吐出一口寒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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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立知道,這驅逐玄冥真氣不是一日可盡之功。便是以張三豐張真人的純陽功力,也沒能根除張無忌體內的真氣,索性也不在糾結。
與其在此苟延殘喘,倒不如放手一搏,說不定還能搏出條生路。
眼下他也沒有別的路好走,唯一一條生路便是前往京城。
須知青龍會的分舵遍布天下,若被青龍會察覺到他尚在人世,下一個殺手可不會再因張召重分神。也只有兩京,才會讓青龍會收斂。
陳立知道自襄陽到東京有多遠,這可不是一個用腳來走的路程。
隨著習練武學,陳立這身體的記憶也漸漸全部恢復,
家中大小生意也在頭腦中漸漸想起。 算算日子,今日已是八月十二日,轉眼便是八月十五。
每個雙月月中,家中的酒坊都會送一批酒到東京開封府,這也是他溜到東京最好的機會。
陳立也不知道到底哪裡會是青龍會的暗點,與其一個人孤身上路,倒不如跟在家裡的商隊中。畢竟,藏身在一群人當中總比一個人隱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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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轉眼就已過去,陳立也感受到了易筋經帶來的好處。
這易筋經的真氣環一身脈絡,凝聚五髒精神,行而不斷,血從外潤。雖然沒感覺自己有特別大的提高,但他的身手比以前靈活了不要太多。
趁著夕陽的余輝,陳立在入夜前趕到酒坊。
此刻的酒坊正是最忙碌的時候,夥計們忙著把酒缸搬到車上。得益於北宋發達的官道,即便是酒缸這種易碎的器皿,也能由騾馬拉車搬運。
一行十四輛車,除了頭車是一輛馬車,其余均是運酒的拖車。
這頭車裝潢奢華,一貫是酒坊的李掌櫃乘坐。
當年酒坊生意剛做不久,每次酒坊的李掌櫃都要跟著來回才能放心。
近年來通向京師路上的盜匪越來越少,李掌櫃坐這車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只是,現在這車它是空著跑一趟,還是李掌櫃悄悄坐在裡面,夥計們都不知道。
這樣一來,夥計們也不敢在路上偷懶,往往都是到了京師之後,才能徹底放松下來。
陳立盯著馬車,直到車內沒人。
陳立瞅了個機會,悄悄溜進馬車。隨後謹慎地掀起了轎簾,仔細觀察著外界的情況。
不多時,夥計們檢查好了種種細節,萬事具備,才掄起鞭子,趕馬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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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約行了有半刻鍾,陳立從縫隙中看到了襄陽的城牆,也就安心地放下了簾子。
不想,剛過襄陽不久,一個小夥計就悄悄掀起了簾子的一角。若不是陳立反應迅速,這才剛過了襄陽,他就要被發現了。
小夥計朝馬車裡看了一眼,揮舞著帽子,跑回第二輛拖車,大聲喊道:“李掌櫃不在!”
原來這麽久以來,不光夥計們松懈了,就連李掌櫃都松懈了。
李掌櫃年老力衰,坐不了多久車就會睡著。小夥計仗著年歲小,也敢次次掀起簾子偷窺。這不,久而久之,李掌櫃的行蹤再也不是個秘密。
陳立松了口氣,寒毒卻突兀地湧了上來。此時的他也不敢打坐運功,隻好雙手掐著車裡的短褥硬扛,疼痛讓他咬緊牙關,發出輕輕的‘格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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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的夥計們知曉李掌櫃不在,都松快下來,話也多了起來。
“話說三公子那弱不禁風的樣子,也能害死二公子?”
“哼,誰不知道大公子功夫最高。依我看,就是大公子害了二公子和三公子。為了毀屍滅跡,索性連祖宅都給燒了。”
“嗨,還是三公子在的時候好,咱們每個月的月錢都要多些。”
“跑過這趟我就不跑了,二公子接手的時候,就減了缺錢。現下二公子死了,這大公子接手生意之後又削減了月錢。這誰還願意乾?我反正是不幹了。”
突然有人小聲說:“都少說兩句吧,誰知道有沒有人想舔大公子的腚溝。”
有人卻故意高聲問:“你們誰想去舔那無恥之人的腚溝?啊?
我問你們誰想去舔那無恥之人的腚溝?
沒有嗎?沒人想去當那狗腿子?”
見眾人都不言聲,那人高聲笑了起來:“三公子那可是舉人。只須等到會試,便能去考進士的讀書人。你說他害了習武的二公子,怕不是失心瘋了。
依我看那大公子不過是想霸佔家產罷了。只可惜那三公子碰上了這樣無情的哥哥。”
其他人聽著這種話,都不敢言聲,閉上了嘴巴。
那人又罵了幾句,見沒人回應,也就閉上了嘴巴,不再言語。
外面漸漸安靜下來,陳立這才放心運功,壓製寒毒。
這幾天寒毒的發作越來越頻繁,原本只是一天一次,可從昨天到今天已是發作四次。
陳立也只能勤加習練,寄希望於功力高深之後,可以徹底根除這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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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襄陽到東京少說也得二十余天,眾人放飛自我之後,估計得有月余才能送到東京。
時光流轉,日月如梭。陳立也沒事情可做,每天便是在車上練功。
轉眼就過了二十多天,陳立也在馬車上困了二十多天。這些天他只能從外面偷些吃的聊以果腹。這不,他的臉都消瘦了些。不過,修煉不迭的他精神倒是旺盛了許多,眼中的光芒也亮了起來。
這期間,那個傻大膽大韓進了馬車休息,當時陳立正在練功,被大韓嚇了一跳。
若不是大韓捂住了陳立的嘴,陳立就要叫出聲來。
這大韓倒是忠心:“三公子,俺相信你肯定是冤枉的。到時候你去東京打禦狀,俺相信你肯定能告贏。”
陳立謹慎地盯著大韓,手上已經悄悄提起功力,隨時準備發難。
大韓跪坐在一旁,小聲說:“俺韓大膽永遠都記著公子的恩德,要不是您,老爺根本就不會收留俺們這些逃難的人。要不是您那一聲言語,俺的老娘都得餓死在逃難的路上。您是好人,您不可能乾那種禽獸不如的事情。”
大韓扣了兩個頭,輕聲說:“公子,俺等會就下去。這些天,俺也會給你打掩護。你餓不餓?俺給你送點吃的。”
若不是陳立攔著不讓,只怕他的行蹤就要被這個殷勤的大韓搞到暴露。
不過能有這樣一個忠心耿耿的人,也是重活之後少有的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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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隊現下已經到了許昌,這裡距離東京也不過就四五天的路程。
因此,車隊也難得進城休息。這是倒數第二站,下一站便是東京。
夜半三更,人們都休息了,陳立從車內翻了出來,他得趕在天亮之前回來。
也許是天賦,又或許是壓製玄冥真氣對練功有促進作用,陳立練習還不足月,易筋經已經小成。他足下生風,翻出驛站,飛奔出去打牙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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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宵禁的宋朝人民生活幸福指數想必不低,陳立在夜市上大吃一通,這才心滿意足地踏上返程。
眼看著要就回到驛站,陳立發現車隊已經在驛站外整裝待發。站在車頭的那個,可不就是他的親大哥陳乾。
這些天下來,陳立沒少聽那些夥計們的聊天,早已認清了這個‘大哥’的真實面目。只怕他和二哥回來的真實目的都是秘籍,也為了霸佔那微薄的家產。
陳立蹲在牆角,啃著燒雞,安靜地等待著。
過了一會兒,陳乾居然從客棧裡迎出了百損道人,還親自送百損道人坐上了頭車。
陳立的眼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但他馬上就冷靜了下來,把燒雞丟進了路旁的溝渠,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眼下的他連陳乾都打不過,更不用說那個百損道人李文順。
硬碰硬,那只有死路一條。
陳立走了兩條街,才敢回頭確認。確認了安全之後,陳立發足狂奔,一路跑到縣衙翻牆翻了進去,才放下心來。
細細回想,更是後怕不已。要是陳乾在襄陽就坐上商隊的車,那他在襄陽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他從未想過陳乾會是這樣狼心狗肺之徒,李文順才殺掉了陳萬不到一個月。陳萬屍骨未寒,陳乾就像個仆人一樣服侍起仇人來。
陳立的心撲通撲通的跳動,眼中有火在燒。他最恨這些背信棄義,狼心狗肺之徒。
與老實憨厚的大韓一對比,這陳乾哪裡還能算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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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三天,陳立才敢上路。
重新戴上鬥笠,改梳成人髻的陳立一路邊走邊觀察。
許是陳乾給的壓力,車隊的行進速度可比陳立想象的快太多了。
陳立看著淺淺的車轍,知道車隊已經走遠。
走了一天,陳立已經看到寫著魏縣的石碑,就在這石碑旁,他看到了大韓的屍首。
這正是為他說話的那個大韓,而他連這人的名字叫什麽都不知道。
大韓胸口烏黑的掌印他再熟悉不過,想來定是有小人通風告信,說了大韓說過陳乾的壞話,才讓陳乾勸說百損道人出手。
不然,人緣不錯的大韓怎麽會被百損道人殺死。總歸不會是大韓不想活命,故意去挑釁那百損道人罷。
何況,現在陳乾和百損道人沒有在這裡等他,大韓到死也沒有出賣他。
陳立目眥欲裂,在路邊找了塊平地,用手和鬥笠刨了個淺淺的坑,將大韓草草安葬了。
陳立的手被泥土磨破,疼痛讓他的心能夠好受一點。他的手因憤怒微微顫抖,無力地垂在兩邊。他連個碑都沒法給大韓立,更不用說替他報仇。甚至連他自己都要去東京才能保下自己的性命,這是一種無能為力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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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第十天,當陳立看到東京的城牆,他幾乎要落下淚來。
這一個月他經歷了太多,這一切遠比前世來的坎坷。
他不是沒有經歷過戰亂年代,但他已習慣和平年代的生活。
這種刀口舔血,草菅人命的時代,他就像大潮中的孤葉一般無助。
漫步在京城的街頭,陳立忍不住走向家裡的酒樓,那是家傳的望春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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