倆人笑呵呵的走進屋裡，張德從櫃子裡拿出酒後，各自坐定。

　　不多時，六托著個盤子進門，上面放了些下酒菜。

　　“您二位慢用，我就候在門口，有事叫我。”小六放下東西，給二人各自斟了一杯酒。

　　“哥哥敬你一杯，感謝的話我就不說了，都在酒裡。”張德舉杯說道。

　　“乾。”

　　雙方碰杯，一飲而盡。

　　華文心都碎了。

　　這酒…勉強算是酒吧…

　　“實不相瞞，哥哥還有個事要求弟弟幫忙。”

　　“哦?什麽事?哥哥盡管說。”

　　這話倒是出乎華文意料了。

　　不過…你怕不是因為有事要求我所以才請我喝酒的吧?

　　有點過分了啊兄弟！

　　“兄弟你不是跟這金陵城裡的‘下九流’比較熟嘛，哥哥這事興許你能幫上忙…”說著，張德夾了一口菜:“邊吃邊說，別客氣。”

　　“沒事，哥哥你接著說。”

　　“我小舅子開了個當鋪，半個月前遭人騙了，騙走了三千兩，哥哥我最近每次休假回家，你嫂子都叨叨個不停，非要我想辦法。我也舍下老臉去求人了，但是那騙子早就沒了影。

　　哎…說來也是倒霉，因為之前總是吃小虧，每次都折進去百八十兩，老被這鈍刀子割肉也不是個事。

　　所以，半年前專門花高價請了個‘老眼子’，誰知道小虧是不吃了，結果這一下著了三千兩…”

　　“喝，喝。”說著，張德又舉杯。

　　當鋪?三千兩?

　　賺黑心錢的，差這三千兩嗎?

　　上當這詞裡哪來的，不就是老百姓在當鋪裡吃了虧才來的。

　　“那騙子拿了一副畫來，活當了三千兩，那畫是名家舊作，雙方約定三個月內，以四千兩的價格贖回。

　　驗貨的時候，鋪子裡的‘老眼子’看的很清楚，是真跡。

　　但誰知道沒隔三天，又有人拿了一副一模一樣的畫來當，而且兩相比對，後來的那副畫無論從顏色深淺，筆痕，都比之前那副要好。

　　這才發現是那‘老眼子’打了眼。”

　　老眼子又叫大朝奉，是當鋪裡專門負責鑒定估價的人，能得這稱號的都有真本事。

　　他們這些人最重名聲，若是給東家看東西打了眼，等於砸自己的招牌，身價立馬斷崖式下跌。

　　“不是‘老眼子’的事，他沒打眼。”華文淡淡說道。

　　這活，常規騙術，說高明其實也不高明。

　　但即使有高科技，即使是古董鑒定專家，著道的都不在少數。

　　更何況這三無年代。

　　“沒有打眼?兄弟這話怎麽說?”

　　“畫還在嗎?”

　　“在。”

　　“若是三個月內他來了，畫沒了，約定的是幾倍賠償?”

　　“三倍，行內都是這規矩。”

　　三倍，是個守規矩的行家。

　　貓有貓道，狗有狗道。

　　但說白了，無論是當鋪，還是騙子，走的都不是人道。

　　若那騙子識相，就放他一馬，若不識相，後續立威倒是用得上…

　　思量半晌，華文說道:“這事用不上‘下九流’裡的人，我幫你就是，但有一個要求。”

　　“弟弟你放心，這忙絕對不讓你白幫。”

　　我信你個鬼，你個糟老頭子。

　　找回來你最多再請我喝一頓你這‘醉花雕’。

　　“弟弟義務幫忙，分文不取，哥哥再說這些就沒意思了。

”華文很真誠的說道。　　“那這要求是?”

　　“三千兩幫你小舅子找回來，若那人識相，畫還回去，雙方兩清。”

　　…………

　　第二天一早，華文按照張德所說的地址，找到了他小舅子的當鋪。

　　一抬頭，牌匾上這名字，真的是，雅致！

　　‘呵呵當鋪’。

　　四張口，吃四方，倒是有意境。

　　這年月，當鋪可是個好營生，但你得有點背景，不然容易被人算計。

　　這背景，說的是道上的背景，官面上的東西擋不住過江龍。

　　當鋪門開著，華文直接走了進去。

　　櫃台裡的夥計看到這穿著衙差服飾的人走進來，趕忙繞到前面。

　　“爺，有事?還是當東西?”夥計貓著腰面帶微笑，很專業。

　　“沒事，我是張德的朋友，找你家掌櫃的有點事。”

　　夥計腰下的更低了。

　　引著華文走到裡間，沏茶上果盤。

　　不一會，小舅子樂呵呵的從樓上下來。

　　三十五六歲的模樣，一身文士長衫，倒是比那張德看起來更像個人。

　　只是好像還有點睡眼朦朧，昨晚怕是幹了好事。

　　“小兄弟好啊，剛才下人說你是我姐夫的朋友?”

　　雖然華文穿著衙差的衣服，但說到底也就是一個不入流的小吏，小舅子倒也不至於太放在心上。

　　“在下華文，約了張哥今天到你這鋪子裡說事，他應該還在路上。”華文起身，微微施禮。

　　小舅子打量了華文兩眼，心想估計是那事了。

　　但是這華文看著年紀輕輕的，能行嗎?

　　“兄弟坐，不用客氣。”說著，小舅子走到華文對面也坐了下來。

　　接下來，倆人就在這有一搭沒一搭的尬聊著等張德。

　　關於那事，兩人很有默契，小舅子沒挑起話頭，華文也沒提。

　　片刻後，夥計領著張德走了進來。

　　“張哥，來啦。”華文並未起身，很隨意的打了聲招呼。

　　張德點點頭:“府裡有點事耽誤了，兄弟來一會兒了?”

　　“呵呵，剛到。”

　　“姐夫好。”見人到了，小舅子朝伺候在一邊的夥計說道:“出去吧，把門帶上。”

　　“是。”

　　三人坐定， 略微客套一番後就切入了正題。

　　“把你那假畫拿來給華兄看看。”張德說道。

　　聞言，小舅子走到一旁，打開櫃門，從內拿出了一副裱好的的畫軸，交到了華文手裡。

　　畫是一副水墨鳥瞰山水，看樣子估摸著有個三五百年歷史。

　　仔細端詳片刻後，華文確定這是一副‘蛻皮’。

　　“你們知道‘蛻皮’嗎?”華文將畫重新卷起，放在一邊的茶案上。

　　聽到這話，小舅子思考片刻，明白了怎麽回事。

　　“哎…我就說怎麽回事，原來是遭了這個道。”

　　他知道‘蛻皮’，但卻從來沒見過。

　　‘蛻皮’，又稱揭畫。

　　一般用於作畫的宣紙為了層次感更好，同時防止在作畫時筆力不慎導致破洞，所以幾乎都選用的是雙層甚至三層夾宣。

　　這種宣紙在手藝高超的裝裱師傅手裡，根據夾宣的層數能將畫作一分為二甚至是三。

　　華文前世甚至有人利用科技手段專門乾這生意。

　　“這‘蛻皮’的是個高手，你們沒看出來也正常。”華文拿起茶杯，別過茶葉喝了一口，繼續說道:

　　“這錢，找回來也不難。”

　　聽到這話，小舅子緊忙說道:“華兄有什麽辦法?真找回來了定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華文搖搖頭。

　　一家子摳門，能有什麽好處。

　　“不必了，只是你到時拿了三千兩便好，不要指望那一千兩的利息，否則下次你還得吃更大的虧。當然，對方若是不識相，我們也不必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