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雖然是第一次做手術,不過我記住很深刻,病人在送進手術室之前,子宮內膜就已經破損導致出血。
並不是因為我的錯誤操作導致的大出血。”
黃一龍雙手緊張的攥著褲子,急著給蘇牧解釋道。
當然,這些也無從考證,他說出來蘇牧相信也沒用。
“繼續。”
黃一龍嘴唇泛白,喝了口保溫杯裡的熱水,低著頭盯著辦公桌繼續說道。
“當時胎兒位置過於靠下,已經無法矯正,所以在征得家屬同意後,我們選擇進行人工流產,否則可能會一屍兩命。
我很負責任的講,手術很成功,沒有一絲紕漏,不過子宮內膜的破損太大,以當時的醫療技術根本無法修複。
後來我聽說郭彤彤死了,十分愧疚,所以主動找他丈夫答應每個月支付三千塊的賠償金,並且全額承擔了郭彤彤的喪葬費。”
他說的如果屬實,那確實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好醫生。
“可老百姓不會聽你解釋,他們只知道人是在我手術後死的,所以我才沒有在外人面前提起過這件事。”
蘇牧微微點頭,說的很合理,幾乎挑不出一點毛病。
“既然問心無愧,大半夜跑回第四醫院又是為什麽?黃主任不打算解釋一下嗎?”
一進門,蘇牧就通過體型認出了黃一龍就是那天在醫院看到的人,而對方剛才看到自己時的緊張,也不僅僅因為蘇牧是警察。
“果然是你…”
黃一龍也早有懷疑,現在一聽蘇牧說的話,也可以證實了,兩人不久前剛見過。
“我在找那個孩子。”
“為什麽?”
正常人肯定不會大半夜去廢棄醫院,找一個死亡十五年的嬰兒屍體吧?
黃一龍突然自嘲般的笑了兩聲:“不管你信與不信,每到晚上十點,我都會聽到嬰兒的啼哭,已經連續十五年了,這是他給我下的詛咒。”
蘇牧表面上波瀾不驚,心裡卻早已波濤洶湧。
面板出現前,黃一龍如果這麽說,他只會覺得對方是神經病,可切切實實和鬼怪打過交道後,蘇牧覺得他說的極有可能是真的。
“詛咒?你不過是個手術執行者,真正導致流產的人又不是你,為什麽詛咒會落在你身上?”
如果真像黃一龍所說,手術沒有任何紕漏,那不就自相矛盾了?
接下來的話題,似乎才是他真正的心結,攥緊的拳頭上,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
“有些東西一昧的憋在心裡,並沒有好處,只會拖垮自己。”
蘇牧的話,徹底擊碎了黃一龍的心理防線,又或者他自己也隱瞞不下去了,想向人傾訴。
“引產結束後,我們所有人都忙著搶救,當時已經大出血的孕婦,這個過程持續了幾個小時。
手術完成後,我累的不行直接暈倒在了手術台上,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蘇牧點點頭,將重點記錄在隨身攜帶的筆記本上,點頭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我醒來第一件事肯定是確認孕婦的情況,當時護士和我說的是情況已經穩住了。
我又問嬰兒是怎麽處理的,可對方支支吾吾也沒說出個所以然,我當時很生氣…因為那時候他還活著!”
說到這,黃一龍的情緒有些崩潰,面部雖然沒有痛苦的表情,但淚水止不住的滴落。
“那是一條鮮活的生命,如果處理得當,也許他還能活下來…”
“後來和我同時進行那場手術的醫生說,
當時是我在暈倒的時候,壓翻了盛放嬰兒的容器。 可我的同事並沒有選擇先查看他的情況,而是怕我出意外,先將我送去急救,等想起嬰兒時,再回去找已經不見了。”
黃一龍雙手抱頭,這件事給他帶來的心理壓力旁人根本無法理解,因為你沒有切身體會過這些事。
“如果不是我,他肯定會活下來的…”
“這件事你確實有責任,不過歸根結底,嬰兒死亡是由流產和你同事的不分輕重造成的,你也不要太自責。”
蘇牧見勢安慰了黃一龍兩句,順便遞上了紙巾。
這時候黃一龍才發現,原來自己在哭,連忙擦乾眼淚,慌亂的說了聲:“謝謝。”
“自那以後,我每天都去手術室裡找,但就是找不到。
沒過幾天,醫院裡一到午夜就會有嬰兒的啼哭聲傳來。
慢慢的第四醫院鬧鬼的傳聞也傳開了,病人越來越少,醫院最終走向了倒閉。
在那之後我頹廢了一段時間,當我終於走出陰影來到這家醫院繼續擔任婦科醫生後,腦海中就出現了嬰兒的啼哭。
所以我知道,那是他給我留下的詛咒。”
如果黃一龍這十五年來,不是在電影學院度過的話,蘇牧幾乎可以斷定,他說的是實話。
一個人的情緒、表情同時崩潰,說起來簡單,做起來難。
如果真的容易做到,影視圈的影帝、影后也就不是稀缺資源了。
“那天哭聲尤其強烈,我實在忍受不了,這才回醫院想最後找一次,結果還沒等進去就看到你,怕被發現所以轉頭就跑了。”
蘇牧昨天剛買的筆記本,兩天時間就用了三分之一左右,這可比玩劇本記東西記的多。
平時玩劇本的時候,線索都是直接擺出來的,而現實中的線索,是需要他自己去主動發現的,而且調查不夠仔細的話,還會錯過一些重要線索。
“剛才我聽護士說,前兩天有人來醫院找過你,說手裡有你的把柄是怎麽回事?”
黃一龍對此頗為無奈:“當年那個孕婦的護工,不知道從哪知道了我偷偷給孕婦家屬補償金的事,想以此來要挾我給她封口費。
我心想一份錢也是給,兩份錢也一樣,就給了那護工五萬塊的封口費,只求她以後不來這鬧。
誰知道沒過多長時間她又來了,張口又是五萬!”
“你又給她了?”見黃一龍沉默了,蘇牧追問道。
“我也剛升主任沒多長時間,每個月還要拿三千的補償金,哪裡還有錢給她,我說讓她等我開工資再一並給她,這才給打發走的。”
蘇牧聽後,倒是松了口氣,正愁沒處找這最後一個嫌疑人,沒想到她自己送上門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