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垂窗紗,歸一道人言辭誠摯,鶴骨松姿,觀之可親。比之那二人惺惺作態好上不知凡幾,燕逸心生好感,直視其面,坦然道:“知道又如何,我若告予你們,只怕今日連這廂門都出不得!”
廣成子本懷抱拂塵自斟自飲,聞言執壺的手一頓,隨即搖頭,輕聲道:“善信此言差矣,你一昧不肯,才是真的要命喪福榮樓了。”
燕逸素來吃軟不吃硬,聽人以性命相逼,不由怒極反笑,雙目緊盯歸一道人,一語道破二人來歷:“上善宗的前任掌教也要作雞鳴狗盜,強取豪奪之舉嗎?”
歸一道人生性溫煦,對個中火氣充耳不聞,耐心釋道:“上善之道,旨在神清,貧道自然不會妄動殺孽。但樓內樓外高手如雲,我等不出手幫護,燕小善信想離開怕是不易。”
毋敏聽著有趣,朱唇勾翹,反掌收好千轉絲,理順衣裙,掀窗眺望。只見人影憧憧,鳥獸惶惶,方才滿目懼色的說書人安坐對角茶棚,把玩著驚堂木。他似腦後尤生耳目,慢悠悠轉過頭來,衝她促狹一笑。
死則死矣,只是不該命絕於此。十載孤零,我早已恨絕了她,父親便因明月刀而亡,沒道理為她再搭上性命。燕逸心思急轉直下,試探著撤開兩尺,見四人了無動作,反倒信過幾分。扶劍思量再三,冷言道:“倘若你們得到消息就把我殺了呢?”
薑安微笑道:“你只能選擇相信。”
燕逸倍感詫異,那兩個道士為蒼生福澤尋刀尚且說得過去,蕭舒和薑安絕非善輩,雙方如何肯能渾為一伍?
他雖機穎,終究涉世未深,閉目再睜後,開口問出困惑:“神兵隻一件,你們怎麽分?”
四人相視而笑,默契同答道:“各憑本事。”
燕逸無法,隻好將條件講在最先:“說完之後,要有一人把我安全送至徽州,再給我易容。成或不成,都不得向外人暴露行蹤,更不要來找我。”
蕭舒搶先點頭答應,沉聲道:“美人寶駒,隨你親近。”
薑安又笑,補全後半:“武功絕學,任君檢選。”
毋敏俏面緋紅,玉肩微抖,不悅地哼了一聲,闔窗打量少年。燕逸與她視線交匯,歎道:“美人就不必了,我直接同你們講正事。明月刀墳墓被掘並非仇人所為,不然定會毀其碑上銘文,破去土木隨葬。人人都說明月刀被偷,是篤定明月刀主會將貼身兵器殮藏。殊不知棺中從來就沒有明月刀,現今只是少了具屍骨而已。如此行事,當是熟識無疑。”
三人訝然,唯廣成子垂眼一笑,露出本該如此得神情。歸一道人又問:“敢問燕小善信,那刀是否被令尊所得?燕大俠一生磊落光明,若已決意隱世不出,貧道等人定不為難,即刻就帶你往徽州去。”
燕逸見他清正和藹,恍惚憶起生父音容笑貌。彼時年幼,不知時間珍貴,總嫌他厭他,巴著他走得愈遠愈好,哪成想一朝成真,此刻悲從中來,澀聲道:“他死了。”
日落西山,福榮樓幾丈開外,說書先生從茶棚站起身。大抵是顧著擔憂晚些辨不清路,竟不慎撞了頭,呲牙咧嘴,引人發笑。他一手撫額一手掏出錢囊,遺憾歎道:“老板,結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