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虞出蜀郡過江南,趕赴中原武帝城。
途徑平定城,本意是打算看看葉婧然這個冤家對頭過的怎樣,恰巧遇上偷跑出來的澹青兒,也就順手拎走。他這一路碰到不少麻煩,都是些小門小派,如今惹毛了江南四大宗之一的劍宗,估計自己名字後邊的懸賞又要翻上幾番。
劍宗這趟出行是前往武帝城為大小姐尋覓一番機緣,這些弟子,修為都在六品以上,更有四品境的黃猿隨行護送,整體實力相當不俗,可大小姐丟了,最可恨的是他們竟連賊人的衣角都沒碰到。
天色愈發昏暗,黃猿怎麽也壓不下憋在心頭的怒氣,咆哮出聲。
武夫,尤其是以外家功入境的武夫,最容易出現暴戾之氣,這一吼,把停在周圍的那些宗門弟子從飛劍上震下來,摔在地上。
“都去給我找,找不到小姐行蹤,一個也別想活!”
這位黃姓客卿脾氣暴躁,一眾弟子不敢去觸他霉頭,也知曉其中厲害關系,紛紛領命,禦劍往西北方向搜索。
‘那位葉捕快傳訊便說明她親眼看到小姐被賊人擄走,她境界與我一般,又是宗主不記名弟子,斷不會看著小姐被人擄走,也就是說那賊人的實力在四品以上,三品甚至是二品,這等高人怎會抓小姐一個八品,小姐資質高?一般。若非宗主寵著……宗主,他是想引宗主出手不成!’想到這,黃猿壓在胸口的石頭輕了許多,低喃道:“若是想引宗主出手,那小姐不會有性命之憂。此事,還要上報宗主。”
就待他要取出傳訊符通知宗門時,一道沙啞聲音響起:“不必上報,宗主已經下山。”
不遠處出現一道模糊黑影:“放心,大小姐無恙,但樣子還要做的。”
“遵命。”是二長老,黃猿認出對方身份,把頭壓得極低,恭敬道。
“連小姐跑出去都不知道,黃猿,你可真是個廢物。回宗後去管事堂,換身雜役的衣裳穿穿。”
“至於時間長短,看你接下來的表現。”
“是。”
黃猿不敢表現出半分不滿,半晌,不再有話語響起,這位劍宗客卿緩緩抬頭,發現黑影已經不見,只是不知道走了多久。
‘看這架勢,那幫管事堂的雜碎肯定知道此行風險極大,卻獨獨派我隨行護衛,這幫狗東西,我黃猿記下了。’
不表黃猿如何做,那道黑影離去後,順著宗門獨有標記找到另一個尾隨柳虞的黑衣人。
“如何?”
“他們進了一所破廟,柳虞還……”
“還什麽。”
“還抓了葉婧然。”
這是什麽路數,身在暗處的二長老許久未出聲,望著遠處的破舊寺廟不知道想些什麽。
寺廟裡,柳虞生起一堆篝火,還擒了兩隻山雞,拔毛破肚,串上樹枝翻烤。
澹青兒兩臂抱膝坐在旁邊,目光希冀。
“葉姑娘,別冷著臉,給爺笑一個。”
“你以為你是誰。”葉婧然盤坐在火堆旁,把春華放在膝上,左手撫摸刀鞘,右手握著刀柄。
“那你衝著誰笑?”
“狗。”
“汪汪。”
兩聲狗叫從柳虞嘴裡傳出,廟裡靜得可以聽到柴火劈裡啪啦的聲響。一旁的葉婧然目光錯愕,不知該作何反應,澹青兒嗤地笑出聲來。
柳虞把兩根樹枝都遞給澹青兒,自己往葉姑娘坐的位置挪了挪。
“做什麽?”春華出鞘三分。
“問你點事。
” 葉婧然本想直接了當地拒絕,可隨後又想到什麽,改變主意:“你問我,我知道便回答,而且,你問我一個問題,我也問你一個。如何?”
“沒問題,”柳虞答應一聲,率先提問:“江南四宗與大內府關系如何?”
“靈樓為最,羽宗次之,劍宗中立。至於血宗,不與大內府為敵便好。”葉婧然有些詫異柳虞的問題,隨後她問:“你……為何叛出劍宗。”
像是早就知道她要問這個問題,柳虞很隨意地回答:“規矩太多,服飾太醜,夥食太難吃……”
“你問吧。”葉婧然直接打斷他。
“大內府供奉、統領出去了多少?”
聞言,葉婧然抬頭看向柳虞,眼神犀利:“你可以直接問我有多少人去了武帝城。”
被揭穿的柳虞嘻嘻一笑:“聰明了。”
伸手就要去摸葉婧然的腦袋,被她用刀鞘拍開了。
“供奉隻去了一位,統領是三位。”
“你們府主的腦子是不是被驢踢了,”柳虞眉頭皺了起來,突然就不說話了。
廟裡又是一陣安靜。
葉婧然掃了一眼澹青兒烤著的燒雞,直接從她手裡奪了過來:“沒有金剛鑽別攬瓷器活。”
澹青兒看著被烤焦一面的燒雞,弱弱的哦了一聲。
“姓柳的,你吃不吃。”
柳虞見葉婧然遞過來一根樹枝,笑著接過。
葉婧然把另一隻遞還給澹青兒。
柳虞撕下半隻,余下半隻又推給葉婧然:“我還欠你一個問題,日後再說。”
葉婧然撇了他一眼,說了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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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帝城,這座被世人傳說得如何如何了不得的城池,還沒有平定城三分之一的規模。
城裡的人不怎麽出去,有點與世隔絕的意思。
城北有一家客棧,名叫太平客棧,店裡有個既是掌櫃又是夥計的少年。進城落腳的外地人極少,城裡的居民請客喝酒又大多去城南的趙家酒樓,他這個小店生意慘淡,所幸有幾位老主顧經常來店裡打酒,勉強維持生計。
前些年有個姓李的大叔讓他去隔著幾條街的鐵匠鋪做學徒,說那是能賺一輩子錢的手藝。
和他一起拜師的還有個唐姓少年,也是孤兒,住在城隍廟,整天掛著張笑臉。
“賈子,打酒。”
一個身形枯瘦的老人走進客棧,把手裡的酒葫蘆遞給櫃台後面的少年。
“蔡爺爺,你一把年紀了,酒還是少喝的好。”少年接過酒葫,往裡面舀酒,葫蘆口只有食指粗細,少年往裡面倒酒,酒水呈一條直線流入葫口,沒有濺出一滴。
“賈子,你這注酒的本事不賴呀。”趁著少年注酒的功夫,蔡公從碟子裡抓了幾粒花生米丟入口中。
“哪有,熟能生巧。”少年把注滿酒的葫蘆還給老人,問道:“蔡爺爺,最近有沒有進城的外地人?”
“有些,不過都是些小商販,停留片刻便走了。不過爺爺可告訴你,這幾天先別去鐵匠鋪了,老老實實待在店裡等著發財。”
“真的?”
“當然是真的,爺爺什麽時候騙過你。”蔡公臨走又捏起幾粒花生米,嚼得津津有味:“酒錢,記帳上。”
少年拿出帳簿,找到蔡爺爺三個字,用炭筆在後面仔細地畫著圓圈,這時一個比他略高半頭的少年闖進客棧,手裡還擒著一隻老母雞。
“賈軻,你看!”他把手裡的雞晃了晃,一笑露出兩顆虎牙:“借你家後廚用用。”
“從哪摸來的,我這可不銷贓。”
“從街上撿的,”唐留侯說著,撇了眼畫圈的少年,見他無動於衷,有些氣急敗壞道:“估計是從老劉家的後院跑出來的,分你一半。”
櫃台後的少年擺擺手,算是同意了。
這個不知從哪偷摸來一隻母雞的少年姓唐, 平日裡大大咧咧,總是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說什麽要做天下最厲害的刀客,他有一把祖傳的寶刀,試過,真的削鐵如泥,吹毛得過,奇怪的是除了唐留侯沒人能握住那把刀。
“賈軻,袁師傅說咱們這兩天不用去鐵匠鋪了,老老實實待在家裡。”唐留侯一屁股坐到櫃台上,喝了碗水解渴。
“不用去了?”少年一愣。
“你看,我就知道你是這反應,”唐留侯不見外地端起碟子,往嘴裡放了顆花生米:“袁師傅剛跟我說的時候我也愣了一下,後來問袁師傅為啥,他跟我說最近會有外地人進城,你說奇不奇怪,外地人進城跟咱們打鐵也不犯衝啊,問了袁師傅也不回答我。哎,商量個事。”
‘難怪蔡爺爺讓我待在客棧,看樣子這些外地人會留宿在城裡,時間還不會短。’賈軻琢磨著。
“喂,發什麽呆。”唐留侯見他心不在焉的樣子,就用手在他眼前來回晃了兩下。
“呃,啥事?”賈軻收起那些胡思亂想。
“跟你商量個事,這幾天我住你這成不?”
“沒問題。”賈軻答應下來,突然想到了什麽,抓起帳簿就往店外跑,還不忘交代道:“唐留侯,幫我看下店,我去要帳。”
唐留侯朝著賈軻跑出去的方向笑了兩聲,把最後兩粒花生米一齊丟入口中:“你個大財迷。”
突然像是想起什麽,跑到客棧門口對著賈軻的背影喊道:“幫我把雞錢還嘍!”
喊完,他倚在客棧門口自言自語道:“這麽遠,也不知道聽到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