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破廟。
“小子,你叫什麽名字?”
“韭菜!”
“九?還有這個姓?那個蔡?”
“是韭菜的韭!韭菜的菜!那兒那麽多事!”
“嘿!韭菜韭菜,割了一茬又一茬。你這應該是乳名吧,賤名好養活,”
“嗯,,,,”
“那你真名叫什麽?”
“沒有!”
“怎麽會沒有呢?”
“你這人好煩啊!上次佔了我的地盤還搶我的飯吃,現在又這麽多話,有完沒完了!”
“嘿!這不是看你筋骨不錯,我呢又正好缺個徒弟…”
“啥意思?想收小爺我?”
“對,咱爺倆挺有緣分的,那你願不願意拜我為師?”
“拜!”
“為啥不願…啊?你願意?”
“嗯,,”
“為啥?”
“聽真話還是假話?”
“真話,”
“就你這把老骨頭,指不定明天就嗝屁了,那我不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繼承你腰上的刀和外面那匹跛馬了嗎!嘿嘿!”
“好小子!就不怕我抽你?”
“就你?”
“嘿!臭小子脾氣也對我味,”
“老頭,我拜師你管吃住不?”
“我姓柴!你可以叫我師父,也可以叫我老柴!飯管夠,住的地方也舒坦。”
“真噠?那我就叫你老柴吧,顯得親切些。”
“哈哈!好,明兒咱就回去,”
“咱這一脈,沒什麽講究,也沒有什麽先輩祖宗需要拜,今兒就借著這土地廟湊合著拜一下就行了,”
“好嘞!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哈哈!好徒兒,快快起來”
“師父…!”
“怎麽了?”
“就沒什麽見面禮嗎?”
“嘿!臭小子,我兜裡比你還乾淨呢。”
“不是吧,老柴!你怎麽這麽窮?連個銅板都沒有!”
“嗨!咱江湖兒女,到那兒都不會缺口吃的,拿那些東西作甚。”
“哼!我信你個糟老頭子才有鬼!”
“咳咳…不過也不是沒有見面禮的…”
“師父說的對!咱江湖兒女不用講究那些。”
“這樣,,我給你取個名字吧,就當見面禮了!,韭菜韭菜…不如就叫你蔡九!怎麽樣?”
“呵忒!你這個糟老頭子果然壞得很!就這你也拿得出手?”
…………
“老柴,還有多久到咱家呀?”
“快了,快了!”
“真噠?”
“比真金還真!”
“哦!老柴你說說咱家大不大,長啥樣啊?”
“咱家啊!那可好了去了,那地兒山清水秀,靈氣縹緲,真真個一派仙家聖地景象。”
“真噠?”
“比真金還真。”
“哈哈,,真好。”
…………
殘陽破壁,枯藤老樹,孤人新墳。
“老柴喲!你還個東西怎麽就把自個兒搭進去了呢,連個名兒都還沒給我留。”
青年麻衣白頭巾,跪在墳前,面前擺著酒水,臘肉飯還插著幾炷香以及那柄連唯一完整的刀鋒都缺口滿布的堪堪腐朽的刀。
片片黃紙化為黑灰,嘴上不停喃喃,眼角也濕潤。
“收著吧,在下面可不興什麽江湖兒女,兜裡有錢比什麽都重要涅!”
清風襲過,,卷起黑灰飛向遠方。
青年順手將黃紙撒出,散漫天空。 又拿起裝著臘肉飯的碗,用筷子慢慢的挑出來,
“你也是個沒福氣的,白白我這煮了這麽多的臘肉飯。”
“得嘞!你就好好待在下面,有什麽需要就托個夢,逢年過節呢也不會忘了你這幾炷香。”
舉起酒瓶,猛的灌了幾口,然後將剩余的緩緩倒下,風也漸漸息了,
末了,重重的磕了三個頭,青年筆直挺立,孤墳筆直屹立,
揉了揉眼睛,擦了擦面目,嘟囔道,
“這風倒是挺大,沙子都吹進來了。”
輕輕撫摸著滿是缺口的老刀,最後將其插進碑旁,深入地下,唯有刀柄暴露在外,
“刀客怎麽能沒有刀呢,”
躡瘸的走了幾步,回首望去,枯藤老樹下一塊頑石聳立,旁邊余暉籠罩著孤墳,滿地的金黃,不知是夕陽的光輝還是揮灑的冥紙,卻都不能掩蓋住那黝黑油膩,堪堪破朽的刀柄,異樣的光澤異常的刺眼。
再看被光輝籠罩著的墓碑,筆直屹立,上面端端正正寫著幾個渾厚樸實大字,在余暉中熠熠生輝。
“先師刀客老柴之墓”
……………
屋中,床邊。
“臭小子,當你看到這封信時,我可能已經不在了,別哭,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成何體統。也不用傷心,人生本來就有這麽一遭,或早或晚罷了。再說了,老頭子我這輩子該享受的享受了,該乾的也都幹了,恩怨休、余情了,臨了臨了還收了個徒弟,不虛此生了!
你小子也別想著什麽報仇,這回是我欠了人家東西,到時間了,人家收回去罷了,不是什麽恩怨。欠的東西還回去後老頭子我終於輕松了許多,渾身那叫一個舒坦!
對了,雖然我沒在了,但你可不能偷懶哦!堅持下去,老頭子沒用,不能像那些大派一樣準備最好的資源和功法,甚至連門像樣的刀法也沒有,只能靠你自己,打好了這基礎,未來其實也不比他們差。
是真的老了,絮絮叨叨半天,你也肯定煩了,
長話短說, 老頭子雖然沒什麽本事,但還是給你留了個東西,
就壓在下面的匣子裡,一塊長鐵,前兩年的時候出去尋到的,聽人說是什麽隕石庚金,咱也不懂,就是用手摸著感覺有股活氣兒,肯定是件好東西,你拿著,去鑄一柄刀,身為刀客,沒刀可不行。
行了,也不煩你了,就這樣吧。”
蔡九捧著有些泛黃的信紙,淚水不爭氣的滴落在上面,擦乾眼淚,小心翼翼的將信紙折疊好揣進懷裡。
伸手取出匣子,打開,露出約三尺長寬窄均勻的黝黑鐵塊,看上去寒氣淒人。
…………
清晨,新墳旁老樹下,
蔡九麻衣白帶,手捧著已經打出粗略形狀的刀,低頭默默的放在頑石上磨著還沒顯出的刀鋒。
“呲啦,呲啦…”
頑石與黑鐵之間摩擦,迸出刺耳枯燥的聲音,初聞,,難聽至極,折磨人耳,再聽,卻顯得異常和諧優美,仿佛是古老的樂器重喚生機,又似是高山遇流水碰撞出的悠悠歲月痕跡。
繼續磨刀。
朝陽漸西,化為夕陽,大地又染成了一片橘黃,雲無影,風無跡,乾坤一寥廓。
當最後一抹余暉散去,刀下的頑石也矮了些許,唯有手中刀,看上去沒有一絲絲變化。
………………
摩挲素月,人世俯仰多少年。
…………
站樁、
揮刀、
磨刀、
打坐、
站樁……
春去秋來,人世浮沉,恍惚幾載一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