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2年1月26日,秦H島附近,聯合四號港口。
“(中)‘天使’號,收到請回復。”
“(英)收到。”
“(中)請在C2泊位靠頭,遞交電子申報單,收到請回復。”
“(英)收到,沒有問題。”
“(中)‘天使’號,請注意接收領航員,‘聯四’港口提前祝你們新年快樂。”
“(英)謝謝。”
半小時後,這艘巨大的貨輪已經靠岸,碼頭上的百噸起重機在它的面前如同玩具一般。此刻,自動化港口的工程機械正在忙碌地運作著,吊車將一個個印著“AlphaTEC”字樣的集裝箱放在空的火車板車上,而板車似乎有某種感應裝置,在集裝箱與板車接觸時,它便發出紅光,伸出一排搭扣,將集裝箱緊緊抓住,與板車融為一體。貨物運輸列車由一節動力強勁的車頭驅動,而車頭此時正在接受最後一次檢查。它長約十米,高五米,但因為軌道的限制,寬度被控制在了三點五米,車身采用全黑亮面設計,形如光滑的黑曜石磚塊,在陽光下閃爍著。車頭被豎直的大燈分成左右兩部分,讓人不禁想起中世紀騎士的頭盔或者政府軍特種部隊穿戴的夜視系統。工程師正在駕駛室中設置路徑,設置完成後,列車就可以自動行駛,從港口一路駛進C城城內。在四厘米厚的集裝箱鋼板後面,裝滿了阿爾法工業生產的、最新一代的高科技武器,而政府軍的士兵們永遠都想不到,在不遠處,有一群人正覬覦著這些軍火。
至少陳山他們這麽認為。他們一直都在監聽著這批軍火的動向,並在傑夫的帶領下進行了周密的計劃。一大早,他們就潛伏在距離港口五十多公裡外的鐵路橋上,並目送著空蕩蕩的車頭拉著十節板車往港口的方向疾馳而去。而此刻,陳山正蹲在鐵軌上布設陷阱,傑夫則湊在無線電設備旁,和技術員討論著什麽,剩下的二十多個小弟也已經準備就緒,手中抓著武器,躲在鐵路橋旁早已廢棄的檢修站中。
“完事兒了,”陳山拿著一個簡易遙控器走進檢修站,“炸彈已經裝好了,就等火車來了。”
“好,火車一出發,我們就做好準備。”傑夫抬起頭,充滿信心地說道。
“哥,”陳山遲疑了一下,還是開了口,“你做的這個炸彈,夠炸那玩意兒嗎?”
傑夫笑了,說:“放心吧,大山,我這個配方是不會出問題的,況且炸彈只是個輔助,在那之後,會有人幫咱們解決剩下的事兒。”
陳山聽完,還想說點什麽,但就在他準備張嘴時,電台喇叭裡傳出了嘈雜的聲音:
“……清場,準備發車……兩小時後到達……”
傑夫對陳山笑了笑,背上一個單肩包,將一個耳麥遞給陳山,便準備離開。
“你去哪兒啊?”陳山疑惑地問他。
“以防萬一。”傑夫說完,便走了出去,消失在鏽蝕的下行階梯後。
二十五分鍾後,陳山的觀察員拿著望遠鏡走了進來,小聲對陳山說:“山哥,來了。”
陳山接過望遠鏡,走到軌道中央,朝著東邊眺望,果然發現一個小小的黑點正移動著。他掏出打火機,點燃了一根煙——這是他緊張的表現,之後,便走到房間裡,大口吐出一股煙霧。
“做好準備,我們速戰速決。” 但事情沒有按照計劃發展。
“大山,大山!聽得到嗎?”陳山的耳麥裡傳來了傑夫焦急的聲音,“出問題了!”
“聽得見,聽得見!怎麽了?”被嚇了一跳的陳山皺了皺眉,不解地問道。
“這不是一趟無人列車!”
“什麽?”傑夫的話如同晴天霹靂一般,給了陳山當頭一擊。他拿起望遠鏡,從破碎的窗玻璃間探出頭去,望向鐵路遠處,隨後隻吐出了一個字:
“操!”
黑點不只一個。行駛在最前方的列車只有一個車頭,是人工控制的車型,而在它後面約莫兩百米行駛著的,才是運輸軍火的列車。
“現在怎麽辦?”陳山用手扶著前額,眉頭緊鎖。
“告訴兄弟們,計劃照常進行。你放心,咱們肯定能成功。”傑夫一邊說著,一邊努力嘗試扼製身體的顫抖。
列車由遠及近,車頭粗暴地劃破空氣所產生的尖嘯傳到了眾人的耳朵裡。他們的心緊緊繃著,冷汗順著鬢角緩緩流下。很快,第一輛火車從他們眼前掠過,武器專列已經近在咫尺。“就是現在,引爆!”陳山在列車車頭駛過的一瞬間,按下了起爆按鈕。
“轟隆!”在陳山按下按鈕的同時,炸彈在車頭下爆炸了。車頭仿佛被一隻無形的大手拎了起來,隨後滑落到地上,脫離了軌道,向一側傾斜過去,而它又高又瘦的設計則加速了這一過程。一時間,火星四濺,列車完美的車漆被刮壞了,車頭在慣性的作用下如同發狂的公牛一般在軌道上橫衝直撞,在混凝土護欄之間彈來彈去。隨後,第二節車廂也由於車頭的帶動而側翻,一路擦著鐵軌,拖著後面的車廂,或是被車廂推著——後面的車廂同樣失去了控制,歪歪扭扭地堆在一起,向前滑去,刺耳的聲音響徹雲霄。
“牛逼!”陳山的眉頭舒展開來,衝著小弟們咧開了嘴,“兄弟們,乾活!”
護衛的列車顯然發現了後面的混亂情形,急忙開始刹車,而武器專列的車頭衝破護欄,墜了下去,第二節車廂與它緊緊相連,將它吊在了空中。當護衛列車停下之後,與陳山等人隔了近三百米的距離。它的車體左側向上滑開,七名裝備精良的政府軍特種兵跳了下來,用一致的步調一邊射擊一邊向廢棄檢修站的方向逼近。陳山僅用望遠鏡看了他們一眼,他們的恐怖形象便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腦海中,再也難以忘懷:這些特種兵全都帶著頭盔,眼睛部分被一個類似VR眼鏡的、發著紅光的儀器遮住。他們的頭上還戴著夜視儀,雖然在白天沒有什麽作用,但足以造成精神震懾。這些人的武器則更為精良,清一色的施丹軍工Viper-2070無殼步槍,射擊極為精準,射速更是可怕。在陳山觀察的時候,那個特種兵也看到了他——倒不如說是用某種方式定位了他,隨後便舉起槍,槍口冒出了密集的火光。陳山反應過來,剛松開拿著望遠鏡的手,一串子彈便打在了窗戶上,飛濺的玻璃碎片扎入了陳山的手心。“他媽的!”陳山罵著把手裡的玻璃片拔了出來,轉頭對正在交火的小弟們大喊:“兄弟們!不要躲在一起,這幫小崽子槍法準著呢!你們幾個,跟我出去!”說著,他抄起一把LINTECH B2030-A型突擊步槍,一邊朝著特種部隊的方向胡亂射擊,一邊朝對面護欄旁的車廂跑去,其中幾名小弟跟在他的後面。好巧不巧,他射出的一顆子彈正好打中了其中一名特種兵的左臂,他的胳膊隨即掉在了地上。但他們還沒來得及慶祝,密集的彈雨便飛了過來,打在車廂上。失去手臂的特種兵扔下步槍,拔出了腰間的大口徑手槍,扣下了扳機。子彈呼嘯著撲來,打斷了一個來不及跑過去的小弟的胳膊。“啊啊啊!”斷臂的小弟尖叫著,驚恐地瞪著自己正在噴血的手臂。“你不會有事的,小曹!我們都不會有事的!”陳山一邊指揮一旁的小弟給他包扎,一邊對他喊道,盡管他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話。“山哥,他們火力太猛了,我們打不過!”一個爬上車廂頂部準備射擊的小弟跳了下來,一邊裝彈一邊喊道。“媽的!”陳山對著麥克風大叫,“金崇恩!你他媽在哪兒呢!我們都要死了!”他剛說完,那個斷臂的士兵突然從車頂跳了下來,右手衣服裡伸出一把長刀,朝著陳山的心臟刺去。就在這時,一顆子彈穿過特種兵的頭部,他的頭瞬間爆炸了,腦組織和黑紅色的血漿濺到了陳山的臉上,手上的刀劃破陳山的大衣,深深插進了他身後的混凝土中。
“不用客氣,我說了,我一直在看著呢。”傑夫的聲音從耳麥裡傳了出來。此刻,他正趴在不遠處的高地上,退掉狙擊槍中的彈殼,將一顆新的子彈推了進去。其他特種兵顯然發現了這個威脅,一串的子彈打在他身邊,濺起了土花,傑夫隻得拿著狙擊槍跑到了山坡後面,尋找著合適的位置。
子彈不斷地傾瀉而來,打在貨箱的防彈鋼板上。跟隨陳山跑過來的五個人已經犧牲了兩個——其中有個小弟在嘗試探頭射擊時被子彈擊中了頭部。守在房子裡的人也傷亡慘重——剛才有六個小弟策劃了一次突擊,但很快便全軍覆沒,特種兵未傷絲毫。他們的屍體橫在鐵軌上,鮮血滲進了混凝土中。房子裡剩下的十二個人顯然被嚇到了,隻敢一個接著一個地使用火力壓製,很快便又傷了一個小弟。
此時,傑夫的處境也不是很好。他正在四處躲藏,因為一個特種兵正死死盯著他,子彈穿透空氣所產生的聲音不絕於耳。他跑到了山包的另一側,瞄準特種兵的頭開了一槍。果不其然,子彈打偏了,在鐵軌上激起了火花。子彈又飛了過來,傑夫一個翻滾來到另一個位置,又瞄著他的頭部打了一槍。子彈依然沒有打中,特種兵則趁著這個間隙開始裝彈。傑夫笑了——他已經知道下一發子彈的彈道了。很快,他便找好了新的位置,朝著特種兵的左側扣動了扳機。
子彈以一公裡每秒的速度朝準備射擊的特種兵飛去。透過瞄準鏡,傑夫看到子彈從那人裸露的脖子的一側穿了過去,巨大的衝擊力使他的頭幾乎被扯了下來——隻連著一點皮肉。鮮血噴湧出來,那人伸手嘗試堵住脖子,但很快便倒在了地上。還沒等傑夫舉槍瞄準,另一名特種兵就鎖定了他的位置,又是一串子彈飛了過來。傑夫準備撤退,但這次幸運女神沒有眷顧他。一顆流彈打中了他的腹部,他沒跑幾步便倒了下去,順著山坡一路翻滾,後背重重地撞在一塊大石頭上。他努力想爬起來,用手捂住腹部的傷口,另一隻手按住了耳麥:“我中彈了。”說完,他便躺了下去。
此刻,還剩下五名敵人。
“山哥,我沒子彈了!”“我也沒了!”與陳山一同突擊的人已經用盡了子彈,只有房間裡的幾把槍還在吐著火舌。很快,又有兩個人犧牲了——他們試圖給躲在對面車廂縫隙間的四人遞彈藥,但卻遭到了特種兵無情的精準打擊。在寒冷的天氣裡,汗水竟浸透了陳山的衣服。一籌莫展之際,他突然想到了什麽,拔出手槍,打爛了車廂先進的智能門鎖,使勁拉開了車廂的門,一排排武器箱便暴露在四人眼前。陳山一個箭步躍上去——他雖然塊頭大,但動作相當敏捷,他隨手打開了一個箱子的蓋子,之後又掀開了它旁邊的蓋子,以及旁邊的旁邊的蓋子。之後,他突然像發了瘋一般,一連扯開了好幾個蓋子,隨後發出了絕望的咆哮:“操!全他媽是煙霧彈!”
特種兵正緩緩朝檢修站逼近,又有一個小弟被洞穿了心臟。“大爺的,管不了那麽多了!”陳山拿出兩枚煙霧彈,拔出插銷,扔了出去。很快,煙霧便擴散開來,成為了一道屏障,特種兵由於不清楚前面的情況,隻得停下腳步。“兄弟們!”陳山朝兩條鐵軌對面的小弟們喊道,“快跑,跑到最後一節車廂那裡!”說完,便帶著三個小弟朝車尾衝去,房間裡的小弟們則緊隨其後。陳山率先跑到車廂尾部,拔出手槍朝門鎖打去。
與此同時,王豐正坐在橋下的卡車裡,心驚膽戰地聽著上面的槍聲。見半晌無聲,他慌了起來,抄起身邊的大砍刀,跳下卡車。
當煙霧開始消散時,五個特種兵便繼續向前移動。但當他們走出煙霧時,卻發現陳山扛著一挺輕機槍,後面是幾個小弟,槍口死死地瞄著特種兵的方向。“去死吧!”隨著陳山一聲大吼,他們一同扣下了扳機。密集的子彈如暴風雨般襲來,很快把最前面的一名特種兵打成了篩子。後面四個人很快反應過來,連忙衝進檢修站裡,但其中一名特種兵的動作慢了一步,子彈直接打穿了他的右手手掌和左腿,他扔下槍,跌跌撞撞地跑了進去。陳山和其他人並沒有停火,而是將火力轉移到牆壁上,試圖穿牆擊殺他們,但收效甚微。過了一分鍾,槍聲稀稀落落地停止——他們再也沒有子彈了。“撤到後面去!”陳山說完,跳進了車廂裡,問裡面的幾人:“彈鏈裝完了嗎?”“來不及了,山哥!”其中一個給彈鏈裝彈的小弟滿頭大汗地說,“你剛才把唯一一個裝好的彈鏈用完了。”“來得及!”陳山說,“你快點!”之後,他便探頭朝檢修站看了一下,立刻招來了幾顆子彈,嚇得他連忙把頭縮了回來,顫聲說:“媽的,是來不及了。”
特種兵不斷逼近,眼看就要走到火車尾部了,一個人卻突然從台階處竄了出來,抓住後面落單的特種兵,拿刀對準了他的脖子,大喊:“不準動,誰……誰再動我就殺了他!”喊聲引得前面的兩人轉過頭來。“王豐!”陳山探出頭,驚喜地喊道。兩個特種兵並沒有理會陳山,而是轉過身,一步步向王豐走去,而後者隻得慢慢後退,直到退到護欄旁邊。“不,瘋子,瘋子!”陳山突然明白了王豐的用意,用近乎哀求的語氣喊道,之後便抽出手槍,朝著兩名特種兵瘋狂射擊,直到打空彈匣中的子彈。但這無濟於事,中彈的特種兵仍然如喪屍一般,一瘸一拐地朝王豐走去。“你們……你們再過來我就帶著他一起摔下去!”王豐拖著特種兵站到了護欄上,此刻他的半隻腳已經懸空了。兩個特種兵仿佛聽不懂他的話,慢慢舉起了槍,無視了前面的特種兵,直接瞄準了王豐的心臟。
“你他媽在幹什麽!不要!”在陳山大叫的同時,兩個特種兵開槍了,子彈穿過特種兵的身體,擊中了王豐的心臟。王豐的臉僵住了,和特種兵一起從橋上掉了下去,隨後傳出一聲悶響。“王豐!”陳山大喊著,想衝過去與特種兵決一死戰,卻被兩個小弟緊緊拉住。
“山哥,他們有槍!”
“我管他有沒有槍!那麽多兄弟都被他們殺了,曹兵,陳建躍……現在連王豐都死了!我他媽要乾死他們!”陳山失去了理智,帶著哭腔喊著,掙開了兩人的胳膊,朝他們衝了過去。就在這時,兩個特種兵站的地方發生了爆炸,衝擊波把陳山推了回去,摔在地上,而特種兵則被火球吞噬,化為了灰燼。陳山掙扎著站了起來,朝西邊望去,發現傑夫正站在不遠處的鐵軌中間,他扔下肩上的火箭筒——這是他在護衛列車裡面找到的——之後便捂著流血的傷口,無力地跪倒下去。“金崇恩!”陳山連忙拉著負責醫療的小弟跑了過去。但沒走幾步,陳山便停下了。“剛才一共有幾個特種兵進那個房間了?”他問道。
“四個啊。”小弟回答。
“出來了幾個?”
“三個……操。”
“媽的……”陳山還沒說完,身後檢修站裡那個受傷的特種兵便一瘸一拐地衝了出來,把陳山撲到了車廂上。“你去救金崇恩, 別管我!”陳山說著,和特種兵打鬥了起來。特種兵雖然力量驚人,但在受傷的情況下仍不是陳山的對手。很快,陳山便佔了上風。他把特種兵的頭使勁往車廂上撞,特種兵試圖用被穿了一個大洞的右手攻擊陳山,但陳山用手使勁一扯,生生扯掉了他的三根手指。衝過來的四個小弟緊緊抓住特種兵的四肢,陳山則用盡全身力氣,一腳踹在他的肚子上。特種兵不掙扎了,只是隔著面罩艱難地呼吸著。
“讓我看看你到底是什麽東西!”陳山咆哮著,扯掉了他的頭盔,但當他去拽特種兵眼睛上戴的VR設備時,卻愣住了——這個東西好像釘在了他的骨頭裡。“奇怪了。”陳山又使勁扯掉他的面罩,卻將特種兵的嘴唇連帶著撕了下來,露出兩排帶血的牙齒,一個小弟忍不住吐了出來。那個特種兵咳嗽了一聲,血便濺了陳山一身。這時,醫療兵扶著傑夫走了過來,陳山連忙跑過去查看傑夫的情況。
“大哥,沒事兒吧?”陳山盯著傑夫的傷口——子彈擊中的傷口此時正透過繃帶往外沁著血。
“沒事,你放心吧。”傑夫虛弱地說,“什麽傷我都受過,這個不算什麽。”
陳山準備開口,卻聽到後面傳來一陣笑聲。那個特種兵朝小弟吐出了一口鮮血,無力地笑了起來——如果他還有嘴唇的話。陳山走過去,抬起腳想踹他,但卻被傑夫阻止了——他聽到特種兵正口齒不清地說著什麽。傑夫在小弟的攙扶下走了過去,湊近特種兵仔細聽著。終於,他聽出來了,那個特種兵正用英語不斷重複著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