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玄趕到北城時,城牆上已經被霹靂車發石轟出了一個口子,雖只是倒了半截城牆,可已有不少曹軍的先登死士衝了上來,關羽在缺口處長刀揮動,如神將下凡,將一個個衝上來的敵兵斬落城下,見到張玄來了,關羽笑道:“公子回來了?”
張玄跳到關羽身邊,不過方才元氣消耗巨大,這城牆缺損處已然形成一個風口,背後一陣大風襲來,險些將張玄吹出城外,關羽一把將張玄扶住,說道:“公子已經力竭,還是先退下休息吧,有關某在此,定保此處無虞。”
張玄喘了一口氣,剛想感謝關羽,身體止不住在城頭一晃,忽然心中生出了退敵辦法,忙向關羽說道:“雲長兄且再抵擋片刻,待我去取破敵之物!”說罷躍回城中,來到之前吩咐眾人堆放補城沙石處。
馬芸清此刻已經將三四千百姓送入地道,正領著兵士趕來北城支援,見到張玄大喜過望。剛剛衝到張玄面前,張玄便急不可待問道:“此處可有生石灰?”
玉蘭向張玄一指,張玄看見,急命兵士尋些陶罐,將其中灌注些水取來,兵士急忙分頭尋找,不一會便取來了許多。張玄指揮著兵士帶著陶罐和生石灰上了城頭缺口,關羽此刻已不知殺退了多少敵兵,神威凜凜,但畢竟敵人眾多,只怕再過片刻他也抵擋不住了。
張玄急忙帶領一眾兵士護在關羽身遭,囑咐他們將生石灰放入陶罐中,然後馬上找敵人人群聚集處拋擲。兵士們急忙依言執行。陶罐在大風加持下一個個飛出,曹軍先登之兵雖一個個皆不畏死,但在黑夜之中哪裡顧得上細細辨認城上投擲下來的是什麽東西?隻當是些石頭瓦罐,也並不閃避,陶罐落入人群之中瞬間爆炸開來。這本是張玄和左慈學習煉化金丹時便已知曉的現象,生石灰遇水,生出反應灼熱無比,若是在密閉之處更會爆炸。只不過這法子雖然威力巨大,卻也十分容易殃及自身,恰是剛才他躍至缺口時感受到大風自背後吹來才想到可以用這辦法退敵。
曹軍成片的人頓時在爆炸之下身受重傷,這爆炸之威雖然不能立時殺敵,卻能重傷敵兵,且這灼熱之痛簡直比刀劍之傷痛苦超出萬倍,城下頓時發出成片慘呼尖叫,淒厲至極,陶罐中四濺而出的灼水和尚未被水浸透的生石灰隨著大風向曹營散去,許多兵士雖未直接被爆炸傷及,卻被這風中彌漫的石灰灼水傷及眼睛,痛苦萬分,有些兵士匆忙間拾起地上冰牆破開的冰塊敷住傷口,反而發出更劇烈的疼痛。
不過片刻之間,自這城頭缺口向外百丈徹底化身為煉獄鬼府,黑夜之中雖看得不甚分明,但遍地哀嚎傳遍四方,無論城頭上的汝南守軍,還是在遠處的曹軍大營,聞之無不毛骨悚然。還未衝鋒到城下的曹軍不明就裡,隻當張玄使出了什麽鬼神之法,被這淒慘之狀嚇得再不敢前進半分。遠處曹操見狀,急忙喝令全軍撤回營中。
張玄看見曹軍為一舉攻破城牆,已經將霹靂車前移至百丈之外,此刻兵士爭相逃脫,周遭守禦早已潰不成軍,忙向關羽說道:“雲長兄,機不可失,快快領兵出城將那霹靂車毀掉!”說完這話,已經是耗盡了他最後一份氣力,眼前一黑便暈了過去,馬芸清忙將他扶住。
關羽一聲呼號,赤兔寶馬躍上城牆缺口處,關羽提刀上馬,領著馬芸清手下數十兵士衝了下去,在一片混亂之中將十余架霹靂車機鼓輪盡數毀壞,關羽也不戀戰,既已成功便立馬領軍趕回城上,往回走時,
才看到身邊落腳之處,不知多少曹軍士兵因這生石灰之法倒在地上痛苦至死,有的一息尚存,掙扎力竭躺在地上張著嘴,可連哀嚎的力氣也沒有了,簡直慘不忍睹,關羽身旁幾個兵士看到這恐怖場景,忍不住吐了出來。 回城之後,關羽魏岩指揮眾人再度以水化冰將城牆缺口補齊,如今曹操霹靂車盡數毀壞,想必此後也不用太過擔心城牆被轟塌了。
待到張玄醒來,已是次日午時。他睜眼看去,玉蘭,劉備及關羽魏岩俱在身前等候。看見他醒來,眾人高興萬分。玉蘭本想噓問一番,劉備卻早已急不可待,跪在張玄榻前握住了張玄的手道:“公子終於醒了!”
張玄扶身坐起,問道:“煩勞諸位掛心,外面情勢如何了?”
劉備道:“昨夜襲營本是玄德冒失,險些讓敵有機可乘,所幸公子智計無雙,勇冠三軍,曹軍昨夜經此大敗,如今緊閉寨門,不敢再出來了。”
張玄向劉備身後看去,本想尋見玉蘭,卻不知她何時已經走了出去。
關羽道:“公子身體可已無恙?”
張玄愣了愣神,才回答道:“雲長兄放心,我不過是元氣透支,身上並不曾受傷,此刻已經恢復一些了。”
關羽手撫長髯,笑道:“看來公子今後除了修煉這玄門武功,還是得多和我請教請教增強氣力之法。”
張玄笑道:“說不得要勞煩雲長兄了。”
劉備感慨道:“昨夜看著那程昱將兵衝來,我本以為汝南已斷無保全之機,孰料公子竟可以智勇挽狂瀾於既倒,真教玄德五體投地,這麽多年來,也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能在這般局面之下將曹操擊退。將來若是真的能夠避身於荊州,還望公子能夠在玄德身側多加指點教誨。”
劉備言語間頗有延攬之意,張玄豈會聽不出來?只不過如今他全無心思在這種事情上,只是說道:“玄德大人,若咱們真可到荊州安身,一切來日方長。”劉備聽他並未拒絕,難掩欣喜神色。多少年來,劉備雖有關羽張飛趙雲這樣的猛將在側,卻少有多謀之士為他籌劃指點,每每想到曹操能有今日成就,他身旁那些謀士實在是功不可沒,只可惜自己身旁卻從無可以與之媲美的謀臣。自從見到張玄以來,眼看著他智計百出,多謀善斷,此刻心中也確實有了招納之心。
張玄寬慰眾人,自己並無大礙,如今當務之急還需小心防備曹操進攻,他請劉備暫且全權負責城中戍衛,劉備這才領著關羽魏岩走了出去。
眾人走遠,張玄也披上衣服走出房中,這才看見了守在門口的玉蘭,便走上前去,柔聲問道:“你何時出來了?”
玉蘭笑笑,說道:“看那劉備對你關懷備至,我在房中反倒攪擾了。”
張玄苦澀笑笑,沒有說話。
玉蘭看著張玄這副模樣,問道:“昨夜擊退了曹軍進攻,還趁機毀壞了霹靂車,更送出不少百姓。此刻本該高興,怎麽你還是這樣愁眉苦臉?”
張玄沉默片刻,說道:“玉蘭,可否陪我去城上看看。”
玉蘭道:“城上此刻有幾位將軍把守,當是無虞,你不必擔心,還是先多休息一陣子吧。”
“我……我想去看看北城外的戰場。陪我去看看吧。”張玄說道。
玉蘭見他神色凝重,知道了他的心意,也就不再阻攔,囑咐他回房穿戴整齊,兩人一同到了北城樓上。
張玄舉目望去,昨夜天色昏暗時見得不甚真切,此刻天光之下,才知道那此起彼伏的淒慘呼號中究竟是怎樣一番煉獄景象。上千屍首以北城之前的缺口處輻射散開,死狀極其可怖,銷肌蝕骨血肉潰爛哪裡是尋常人忍耐得了的?許多屍首蜷縮成一團,早已凍僵的臉上凝固著最後猙獰扭曲的表情,更有甚者,有人死前無法忍受劇痛生生將手指插在糜爛的皮肉之中想要扒開,就這樣痛死當場。張玄怔怔盯著這死亡堆砌的畫面,內心翻湧良久無法平複,過了半晌才終於開口道:“我為保這一城信眾生命,卻造出這等殺孽,玉蘭,我這麽做真的是對的嗎?”
玉蘭看見張玄眼眶都已紅了,寬慰他道:“他們是兵,你保護的是民,戰場本就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但凡當時你有一絲心慈手軟,只怕此刻這汝南城中也已屍橫遍野了。”
張玄卻還是難以排解心中愧疚,說道:“想來這些人之所以委身行伍,也只是在亂世之中想法子活下去而已,人命本無貴賤之分,若我不是一意孤行要守禦這汝南,是不是反而不會有那麽多人橫死?”
玉蘭道:“對錯善惡,本也沒有那麽分明,就如同那曹操雖可體察天下萬民之苦,不也是得以戰止戰,直至雙手染血,才能實現心中理想麽?”
張玄歎氣道:“你說的不錯,總歸還是我無法像曹操一般,殺伐果決,意志堅定。”說到這裡,張玄轉頭看向玉蘭道:“玉蘭,倘若不是身在這汝南城中,我倒更願意跟隨在你左側,周遊四海,馳騁九州,也不用管這天下紛爭,那該多好。”
玉蘭沒想到他忽然有此一說,頓時臉上緋紅,忙轉過身背向張玄道:“我可隻答應給你收屍,可沒讓你賴上我。”
張玄終於笑了笑,也不再說什麽了。只是他心中不斷回想起師父左慈的教導,師父本不欲他下山,想來應是早已知道,這等景象早晚會因自己而生。張玄不禁想著,如果自己從來未曾下山,是不是眼前這些人也不至於死的這麽淒慘了呢?
一切都已成事實,再也無法倒轉。張玄收拾心情,與玉蘭下了城樓。
汝南城中,百姓已經走了大半,這城池雖然不大,但此刻寥落景象近在眼前,哪裡還有從前張玄初到時的繁華。張玄與玉蘭兩人相伴回到太守府,一路上所見民眾,個個困頓,有些人趁著尚無戰事,和衣而睡在破落的屋舍牆角,有些人在兵士的指揮下身負重物向城牆下前進,脊梁早已彎得不似人形。這汝南,終於還是變成了亂世中隨處可見的破敗。
此次劉備趁夜偷襲程昱大營,雖然是險象環生,差一點被對方反攻入城中,但畢竟最後靠著張玄補救不致有失。曹營中雖也傷亡不大,但被毀掉了霹靂車,且兵士中不乏對昨夜情景心有余悸者,因而士氣大為受挫。曹操將各營主將聚集起來,商討對策。
眾將到了曹操主帥營帳,卻許久不見曹操駕臨,一問門口兵士方知,曹操此刻正帶著許褚徐晃前往昨夜受傷的先登兵士營中探望,一會才能回來,眾人隻得在營帳中耐心等候。寒風陣陣自帳門灌入,吹得營中火盆晃蕩搖曳。
張遼之前只是曹仁副將,這是第一次參加汝南軍前會議,自他隨大軍來後,先守西門,後負責南門,雖然可以看到戰報,卻從未與張玄等人正面交鋒,今天看到眾人凝重表情,才多少感受到了張玄造成的震懾。他向荀攸拱手問道:“公達大人,末將來的著急,尚未收到昨夜戰報, 不知昨夜死傷多少兵士?”
荀攸說道:“昨夜程昱大人營中,死傷一千五百,但亦殺傷敵兵千數有余,算是旗鼓相當。不過北城上,傷敵不多,卻折損兵員超過兩千,尚有千余兵士受傷未愈,許多皆是灼傷,想來還需防備著傷口潰爛導致瘟疫蔓生。除此以外,我軍霹靂車也被盡數毀壞。一時間想要修複已不可能。”
荀攸話音剛落,曹操領著許褚和徐晃風塵仆仆走進了營帳中,眾人急忙站立行禮,曹操一面步履不停走上主位坐下,一面揮手示意眾人免禮。眾人看著曹操坐定,方才依次而坐。
曹操說道:“昨夜程昱營中遇襲,將羸弱新兵,卻可沉著應對,不使有失,幾乎以一軍之力博得戰機,實是居功至偉,所謂勇冠賁育,當真不負其名。等汝南城破,我定向朝廷為你請功。”
程昱不露一絲驕矜之色,謙恭答道:“可惜關羽張飛二人,皆乃當世虎將,萬夫莫敵,那張玄也武藝了得,屬下雖勉為其難攻至城門,卻還是被他三人擋住了。”
曹操笑笑,說道:“仲德不必過謙,”說罷轉頭對荀攸問道:“公達,你對兵法掌故所知甚詳,可曾聽聞誰人用過這石灰破敵之法?”
荀攸沉思片刻達到:“光和年間,零陵郡叛軍四起,太守楊璿曾鼓風吹灰,使敵不可張目,由此大勝,不過似張玄這般使出石灰爆炸之法的,屬下也是聞所未聞。”
曹操聽荀攸說完,感歎道:“此次若不能將這張玄斬除,他日還不知要給我平添多少麻煩。諸位可有什麽破敵良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