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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歸太平》第2章 丹徒遇險(下)
  谷陽村裡一處茅草屋院子中,宮崇陪著於吉靜靜等候著張玄的到來。

  於吉道袍寬松,長帶漫垂,一派仙風道骨模樣,發髯盡白,看不出究竟是何年紀,卻是氣定神閑。他長袖舒展,閉著眼睛端坐在院子裡的一塊青石之上,似是打坐,又像是物外神遊。一旁的宮崇雖是他弟子,看樣子卻好像更顯老邁一些。

  這院子雖是臨時找下的落腳之地,可宮崇仍然稍微收拾了一下,之後就靜立於於吉身旁,就這樣陪著老師等了整整一個上午。

  今日一早,二人便來到了這谷陽村,這裡是與張玄約定好見面的地方,宮崇本以為師父既已算定了張玄的行蹤,來了應該並不需要等候多久,可誰知幾近午時,仍不見張玄身影。宮崇心中不免有些焦急起來。

  於吉似乎察覺到了宮崇的心態,眼睛也不睜開便向宮崇說道:“致極虛,守靜篤,平日裡總告訴你要戒驕戒躁,玄修多年,這點耐心也沒有麽?”

  宮崇道:“弟子只是擔心,這張玄一直不見蹤影,該不會出了什麽意外吧?”

  於吉淡然道:“天命有定,何須庸人自擾?該來的自然會來。”

  話音剛落,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

  那馬蹄聲越來越近,宮崇循聲望去,終於看到了張玄騎馬而來的身影。

  於吉站起來撣了撣身上的塵,負手而立,默默看著張玄到了近前。

  張玄從丹徒山下來之後,為防追兵,先朝著谷陽村相反的方向行出數裡,又將破損的衣衫脫下扔在了路邊,從包裹裡另取了一身衣衫換上,這才折道轉向谷陽方向而去,因此耽擱了一些時間,此刻方到。

  張玄也已看見了於吉二人,到了院落前便翻身下馬,步入院內,走到於吉面前,對著他拱手施禮道:“敢問尊駕可就是於吉真人?”

  於吉一邊點頭一邊伸手順了順胡須,就勢扶了張玄一把道:“張玄,你總算來了。”

  於吉的聲音低沉,有一種能直入人心的力量,這一聲呼喚,似乎喚起了張玄心中埋藏累積多年的思緒情結。張玄油然生出一種平和的感覺,更瞬間對於吉建立了一種敬重信任。

  “十六年匆匆而過,卻不知有多少事情等著你我,來,隨我到內室吧,咱們慢慢說。”於吉面露微笑,拉著張玄步入內室,儀態言語盡顯對張玄的親近之意。宮崇忙跟了上去。

  這房舍早已廢棄多年,家具擺設破敗不堪,宮崇一早過來,也只收拾了個大概,不過於吉倒也並不在意,走進去後便招呼著張玄與其面對面坐了下來,宮崇則站在門口,並不靠近,顯得十分恭敬謹慎。

  方才坐定,於吉便問道:“烏角先生可還好?”

  張玄恭敬答道:“勞煩真人掛念,師父一切都好。”

  於吉撫須微笑:“你師父本來天賦異稟,空前絕後,早該有登天之福,可惜是凡心太重,唉……未免有些可惜了。我總說,似我們這些玄修之人,自有天道使命在身,代天行命之責,切不可忘廢,”說到這裡,頓了一頓,抬眼盯住了他,“張玄,你可相信天命?”

  張玄本想說不信,但看著於吉說話的樣子似有深意,便答道:“所謂天命實是飄渺無常,弟子所學尚淺,不敢妄言。”

  於吉笑了笑,盯著張玄看了半天,直看得張玄有點發毛了,方才開口說道:“你眼下欲窺天道而無門,自然有此感覺,沒關系,將來好好修行,說不定也有緣得見天道玄機。”

  張玄不知如何回答,

隻好低頭附和了一聲。  於吉見狀,昂頭閉眼道:“你在丹徒山上,已和孫策交過手了吧?”

  張玄略感詫異,於吉是怎麽知道丹徒山上之事的?

  “不僅交了手,你還刺傷了他左頰,我可有說錯?”

  這話一出,張玄更是又驚又疑,不覺問道:“真人……當時也在周遭麽?”

  於吉笑了笑,“我自然不在,不過這都是你的命數,我叫宮崇前去尋你時,特意沒有叫你行刺孫策,隻囑咐你暗中觀察即可,可你的天命裡本就有此一遭,你會在丹徒山上與孫策交手,還會用你的九節杖刺傷孫策左頰。無論我是否這麽叮囑你,這些都會發生。”

  張玄心知,除非於吉有隱身之法,還能有飛天遁地之能,才能在現場卻不被他發現,又能這麽快趕回來。但於吉這話委實匪夷所思,一時間張玄也不知道該不該信了。

  於吉睜開眼睛,看著張玄道:“我知你此時仍是半信半疑,不過沒有關系,早晚你會知道,天道輪轉,各人命數早就依軌而定,無可逆轉,亦不會偏移分毫。也正因如此,我才叫宮崇尋你出山,因為你天定之命,旁人替代不得。”

  張玄問道:“真人這麽說,難道當年我父親也是命數使然,注定了失敗麽?既然注定失敗,又為何要去勉為其難?”

  於吉道:“世間萬事萬物皆非憑空而來,你父親當年雖然未能功成,卻並非沒有意義,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裡,有人前赴方有後繼之士,而今你有機會繼承父志,行太平道,那也是你父親當年之功。”

  張玄聽到這話不禁默然,此番下山,他本想著自己是張角之子,那便有天然使命子承父志,可其實他對太平道和父親的所謂大業也只是一知半解,而自己又要做什麽呢?是要像傳聞中父親當年所做的一般,傳道救人,然後集聚信眾造反麽?

  於吉微頷其首,側臉對宮崇說道:“宮崇,你且先出去將那馬處置一下,免得被人看見。”這話的意思似乎是要支開宮崇。

  宮崇倒是不言不語,頭也沒抬,隻緩緩行了個禮便出去了。

  於吉只等到宮崇走遠了方才說道:“我接下來說的話,你可要聽好了。”

  “神州赤縣,自虞夏以降,便是治亂更迭,所謂治世,不過朝夕,亂世卻是屢見不鮮,天下萬民,直如草芥,命不由己。張玄,你可曾想過這都是為什麽?”

  不等張玄答話,於吉便繼續道:“遠古之時,生民食不果腹,卻可相互親睦,福則同享,禍便共擔,只因彼時無人有余財私產,自無爭奪攀比之心。及至天下物資日漸豐饒,人人藏私,便都有了私心私欲,這便是天下紛擾的源頭。所謂太平道,說起來其實也簡單,便是希望人人不設私產,天下均平,由此民不相爭,再無紛擾。想當年,你父親以大賢良師之名,教諭世人,本擬發動天下百姓,一舉推翻漢室朝廷,然後施行太平道綱領,均平天下,可惜事敗。”

  張玄若有所思道:“這話確也有理,但世人千年來皆是如此,卻如何一朝便能改變?況且到底是先有私產還是先有私心,怕是真人也難判定吧?”

  於吉笑笑,說道:“有此一問,誠然可教。所謂眾星億億,不若一日之明也;柱天群行之言,不若國一賢良也。世人昏昧,有些人妄以天子之名自居,不過是想凌駕於百姓之上,以威刑服之,奪天下之利。而太平道首領雖統領萬方,卻不是什麽天之子,而是人之師。師者,以賢良教化萬民,使人廢私而存公,故而號曰大賢良師。張玄,你若真想克承父志,便要繼承大賢良師之名,但行太平道,需經歷諸多艱難困苦,你敢麽?”

  聽於吉一番大道理雖有理有據,但張玄越聽卻越是沉定深思起來,正欲答話,猛然間想起了師父臨行前一再囑托於吉所言不可盡信,難道是說這於吉有蠱惑人心的能力?從一見於吉開始,張玄就似乎神為之攝,心旌搖動,跟著於吉的言語思索,幾乎無知無覺,所幸想起了師父的教誨,陡然之間張玄清醒了不少,收斂心神,暫且沉默不語。

  於吉看出張玄尚在猶疑,也不強加逼催,只是站起身來,走到了門口。

  推開門,遠處山巒起伏,雲霧嫋娜,氣韻綿蕩,空寒寂靜。門中站立的於吉,仿佛置身於其間構成了一副畫。於吉悠悠道:“想當年,我初見你父親時便曾告訴他,太平道,那是為天下人鋪就的正道,可欲作這先行之人,怕是要承受太多苦難,你父親卻毅然決然甘受其苦,委實令人欽佩。現如今,世人中已無幾人知道你父親的志向,隻當他是妖言惑眾的野心之徒,不過想取漢室而代之,每念及此,怎不令人喟歎唏噓。我雖得窺天道,預知世事,卻也因此知道世人之命天數早定,我有我的使命,你父親與你也有各自使命。我知你心下許多疑團未消,假使將來你修為有成,似我一般能知天道運轉之機理,便可明白我所言不虛。”

  倘若左慈此時在旁邊,怕是要直接跳腳,指著於吉的鼻子罵他,居然想用父子之情打動張玄,著實不要臉。但張角畢竟是自己的父親,張玄雖也知道於吉這話就是要以情動人,卻仍難免不受觸動。想到這麽多年來所遇之處聽到人們談論到父親,無不以“妖道”相稱,父親明明為世人受盡了苦難,如今卻成了眾人口中禍亂之源,心下頓時猶如火焰升騰,但張玄仍強自冷靜下來,不讓意氣驅使自己做出判斷。

  “我下山時,本隻想不負太平道教眾厚望,看看能否為他們略盡綿力。卻不想真人對我說了這麽多,弟子愚鈍,一時間著實難以全然貫通。真人不妨直言相告,到底需要弟子做些什麽?”

  “蒼天已死,黃天當立,我要你做的,便是傾覆天地的大業!”於吉突然提高了聲音,轉過頭來凝視著張玄,這一刻,終於還是來了……

  及近傍晚,天色漸暗,宮崇站在院子外直如一尊石像,巋然不動,一個人的影子被斜陽拉得頎長。

  屋內沒有燈火,更是晦暗不明,宮崇知道,老師正在將計劃向張玄和盤托出。這一幕像極了當年,那時候,他也像今日這般,等候在門外,只不過屋內的人從張角變成了他的兒子。那時候的宮崇並不理解老師的做法,他本以為行太平道的大業本該由自己完成,畢竟他才是於吉最得意的弟子,可於吉卻將這千斤重擔托付給了一個自己看來平平無奇的鄉醫。

  直到多年以後,他才似乎明白了老師的意思,人各有命,而他的命數裡,並沒有行使那般宏偉事業的安排。

  心算著老師該講得差不多了,他抖了抖已經麻木的腿,走進了院子裡,等待老師召喚。果然,不一會便聽到屋內傳來了老師的聲音。

  “宮崇,你且進來。”

  宮崇拱手走入屋內,正見到老師點起了燈。微弱的燈光熒熒惑惑,將於吉和張玄的身影照在牆壁上,這更讓宮崇想起了當年的景象。

  “張玄,此番北上,便讓宮崇與你隨行,且讓他作你的家仆,一路也好從旁照應。宮崇跟隨我多年,太平道許多事情他所知甚詳,你若感興趣,隻管問他便是。”於吉說道。

  張玄向宮崇行了一禮道:“那之後便多勞宮先生費心了。”

  宮崇忙回禮道:“不敢,過了江,張公子便是大賢良師了,宮某身為仆從,一定盡心服侍,也請公子不要自降身份。”

  張玄笑了笑,說道:“我隻當太平道中既求均平,便不論這等尊卑了。”

  宮崇不卑不亢答道:“太平道中, 人人均平,大賢良師也概莫能外,不過此時大業未成,總要有此禮儀規矩,才好號令有序,方便行事。”

  張玄聽他這麽說,也就不再過多謙讓。

  “好,今夜你二人好生休養,明日一早便即刻北上,不要耽擱了。”於吉一邊說,一邊走到屋內深處,從榻上取出了一身衣服,遞給了張玄。

  於吉道:“你衣衫應該破損了吧?且把這身衣服換上吧。”

  張玄一看,於吉遞來的竟然和自己平日穿著的衣服別無二致的玄色黃邊道袍,心中一震,於吉神異之能,連自己的衣衫破損也提前預知了麽?帶著這份又驚又疑的心情,張玄伸手接過了衣衫。

  這一夜,宮崇與張玄在兩個茅屋內各自休養。張玄雖思緒萬千,卻知道未來路遠,自己身負莫大責任,勉強睡了一會,卻不知於吉和宮崇休息得如何。

  第二天一大早,張玄便起身前去拜別於吉,卻不想於吉早已不見了蹤影。張玄去詢問宮崇,宮崇隻說真人也有自己的使命,想來已先行一步了。於是張玄與宮崇便簡單收拾一番,向北而行。

  從孫策那裡搶來的馬太過扎眼,已被宮崇放了,兩人並無坐騎,便步行往江邊港口而去,張玄起初還怕走得快了宮崇跟不上,卻發現不管自己是快是慢,宮崇都緊隨其後不過一丈,面色也並不見任何異樣,便逐漸加快了腳程,而宮崇始終氣定神閑跟在身後,張玄暗想,宮崇眼看白發漫漫,卻沒想到修為如此深厚,自己起初竟未能察覺。

  兩人腳程極快,夜色未至便到了江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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