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昏暗,宋桃抱劍依靠著成芋的床鋪坐在地上。
成芋已經睡了一個多時辰,客棧外的暴雨也一直下了一個多時辰。
客棧外的雨絲毫沒有減弱的趨勢,還是同樣的力道拍打著客棧。即便如此,客棧裡卻清淨得多,大廳裡是那磕著瓜子的轎夫,蕭掌櫃在櫃台打著瞌睡,胡豹子則坐在門邊發著呆,想著那名叫裁冰的綠羅裙丫鬟。
那四名護衛稍微烤幹了衣服便去刑劍蘭隔壁的房間休息了。雖說刑劍蘭原本就包下了整間客棧,但他們四人還像商量好的一樣,住進了同一間客房。
“哢嚓!”瓦片斷裂的清脆響聲在這雨天裡極不明顯,但是宋桃卻聽到了。
輕輕拍了拍成芋露在被子外的手背,成芋睡眼惺忪。朦朧間瞧見宋桃的神情,便知道有事情要發生,瞬間清醒了許多。自己也應當起床了。
余仝趴在屋頂上一動不敢動,心裡也是在罵娘。這暴雨天出來乾活,對他這樣一個學藝不精的飛賊來說本就極不友好。眼睛受風雨的限制,行動又受濕滑的限制,若是以前,余仝是斷不可能出現今天踩斷瓦片這種情況。
飛賊的膽子一向很小,余仝也不例外。但是一想到山寨裡的那位客人,一想到那位客人開出來的條件,余仝的膽子卻逐漸大了起來。
“不過是兩個年輕的小姐少爺,能懂什麽高深武藝,隨便買了兩把破銅爛鐵也敢出來走江湖。”
余仝心裡想著,不斷給自己打氣,四肢也逐漸開始移動。
房間裡還暗著,房間裡的人並沒有點上蠟燭。余仝也是暗自松了口氣,原來是自己高估他們了。
“確實是兩個愣頭青,那位大人身手又了得,為什麽不自己動手,反而出這麽高的價碼讓我們來呢?”
余仝眼珠一轉便找到了解釋:“說不定那大人和那少爺小姐家裡人有些矛盾,便想到了這斷子絕孫的惡毒主意。”
咂了咂舌,余仝心裡也是惡寒。這樣惡毒的人,如果不是看在那一千兩銀子的報酬上,寨子是斷不可能和他合作的。
“轟隆!”又是一陣雷聲,余仝在雷聲的掩護下從屋頂倒吊至宋桃坐在客房的窗戶外。手指沾了點唾沫後便小心捅破了窗戶紙,睜大眼睛湊到那洞眼裡去看。
房間裡雖沒點蠟燭極為昏暗,但余仝的眼神畢竟是練過的,又經常在夜間做些盜竊勾當,自然瞧清楚了屋內。
“這少爺小姐可真有意思,這麽大的人了還睡在一張床上。”余仝瞧見床鋪上兩個隆起的身影,心裡暗想。
“沒想到這次的賞錢拿著倒是極為容易,就是不知道這兩人把那劍匣藏到哪裡去了。”
窗戶紙眼裡的眼珠嘀哩咕嚕地轉,只是視角有限,余仝倒是沒有發現那大人指明要的劍匣。
想到那一千兩賞銀,余仝拉開了窗戶露出一條不寬的縫隙,並用口袋裡隨身帶的鐵簽支撐好。雙手掛在窗戶邊緣後,稍一用力便如靈巧的貓一般從那縫隙裡鑽了進來,腳還未落地,手便已經取走了那支撐著窗戶的鐵簽支架,合上了窗戶。
這一系列行動聽著一步一步極為緩慢,但事實上卻隻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躺在床鋪上裝模作樣睡覺的成芋隻感覺那窗戶被風吹開又合上,只是已經有一個陌生人站在了房間裡。
只是那陌生人的身後的角落還有一個身影。
余仝進屋剛取走鐵簽合上窗戶,多年飛賊的直覺便告訴他房間裡有巨大的危險。
還未反應過來脖頸處已經搭上了一個冷冰冰的東西,余仝心中暗道不妙卻也不想坐以待斃,右手手指靈活轉動,那鐵簽便向後方刺去,余仝的身子也劃出一個弧度,確保脆弱的脖頸與那冷冰冰的劍拉開一定的距離。
那余仝的鐵簽是余仝當飛賊這麽多年的寶貝,身上一共藏有六根。可以當溜門撬鎖的工具,也可當殺人防身的武器。余仝考慮到自己大多是在夜裡行動,這六根鐵簽也是被自己特地漆成黑色,以防在夜裡反光暴露了自己的行蹤。
鐵簽出手確實釘到了什麽,手中手感傳來,余仝心中大喜。這鐵簽尖頭被自己塗了麻痹的毒藥,這要這一次得手,便沒什麽好擔心的了,那一千兩賞銀也就得手了。
“一千兩賞銀”剛想到“一千”,余仝隻覺鐵簽上傳來一股不小的力度,這才感覺不對勁。一分神,那鐵簽盡然是被身後的人從自己的手上生生搶了去。
更令余仝心涼的是,那鐵簽脫手時自己由於捏的太緊,拇指已經被鐵簽的尾部劃出一道口子。
剛以為即將發揮作用的麻痹毒藥盡然是發揮在自己的身上!
余仝自知小瞧了對面,那人既然能拿出一千兩來,就表示這次的目標是覺得值一千兩的。
想到客棧外還有等待自己消息的二掌櫃和一幫兄弟,余仝心一橫盡然是不顧脖頸上的劍,硬頂著被劃出一道口子的風險,跳出了那長劍的范圍。
也是身後的人本意並非傷人性命,更沒有想到這余仝做這種不要命的舉動。手中長劍未敢使力,倒是讓那余仝脫身了。即便如此,余仝還是感覺脖頸上多了一條淺淺的血口。右手手指已有麻痹的感覺,性命攸關之際那毒藥的發揮並沒有往常那樣迅速。
“碰到鐵板了,”余仝心裡暗暗叫苦,腦袋裡更是突然冒出自己的飛賊生涯止步於此的念頭。
“不行,我堂堂黑水寨三當家的,怎麽能死在這毛都沒長齊的楞頭少爺手裡。”余仝雙眼發紅,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腦袋裡也是突然想到,這房間應該還有一個人。
剛剛在自己身後的人應該是那叫公子哥,那麽此時躺在床上的絕對就是那剩下的小姐了。若是用那小姐的姓名要挾,那公子哥自然不會輕舉妄動,定要讓他自己先自斷雙手!
余仝身子一轉,便直奔那床鋪而去,更是用上了畢生所學的輕功。余仝沒想過自己在臨死之前會這麽快,一時激動異常,隻覺得已經抓到了救命稻草。
身後男人反應更是讓余仝狂喜,他盡然沒動,心裡估摸著是他嚇傻了,還沒反應過來余仝正衝向床鋪。
一息之間,余仝便已經到了床鋪邊一個飛撲衝向床鋪內側的身影。他剛剛已經瞧見床鋪外側的是個木頭匣子,剛剛光線昏暗,自己在窗外偷看盡然以為是個人形。
“哼!”身後是那男子的冷哼,余仝隻覺自己得手,對那聲音更是感覺莫名其妙。但再瞧床鋪上那絲毫不驚慌的女子,余仝隻覺得後背發涼,似乎犯了什麽天大的錯誤。
余仝身子突然下墜,撲通一聲落在地上。
身後的男子並沒有移動,但是余仝確實感覺自己被什麽東西硬生生給打了下來。
“難道是這女娃子的妖術?”余仝不甘心,自己的手已經能夠到床鋪的邊緣,若是自己在加把力,定有機會反敗為勝。
余仝想起身,卻發現身上的感覺極為怪異,劇痛和麻痹、有力和無力交替反覆。最明顯的特點是自己爬不起來,仿佛被什麽東西釘在了地上。
稍一用力,余仝隻覺得腰部極痛,回想之前的感覺,一種不詳的感覺漫布全身。余仝顫顫巍巍地摸了摸後腰,心一下子涼透了。
後腰露出的是個鐵環。
那男人竟然將自己的鐵簽一段折彎後,僅用腕力一擲就穿透了自己的脊骨並把自己釘在了地上。
“若是自己束手就擒應該還會活著吧。”余仝意識漸微,腦袋裡又閃現出自己發家的黑水寨、寨子裡的兄弟,以及那位帶著一百兩定金的陌生客人。
······
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男人,成芋搖頭歎了口氣。
“老實一點束手就擒也不會這樣白白丟了性命。”
宋桃點上蠟燭,房間裡一時也明亮了許多。也不管那地上的屍體,只是用手帕擦著手中軟劍的劍鋒。
宋桃身上有兩把劍,除了背上的那把,便是腰間纏著的這把軟兵。知道這個秘密的活人不多,死人卻不少,但也有像余仝這樣的死人,到死也沒能注意宋桃手上拿著的到底是什麽。
成芋想了想道:“這些人也是為了劍匣嗎?若是有能力知道這劍匣,又怎麽會不掂量自己幾斤幾兩。”
成芋已經拎了那劍匣做到宋桃對面, 還沒有等宋桃回答,自己倒又想到了什麽。
“記得師兄和我講過一個故事,說有個劍客的寶劍掉進了一個深潭。他不知道這潭水有多深,水裡又有沒有什麽怪魚。便花了點銀子,找了些不相乾的漁夫來打撈。誰先打撈到劍,誰就領賞錢。漁夫不知道譚中凶險,想著只是尋常的打撈東西。結果,一個一個漁夫都死了,那劍客一直躲在一邊偷看,自然是對潭水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成芋頓了頓道:“這個三流的飛賊就是師兄故事中說的不相乾的漁夫嗎?”
宋桃將軟件重新纏回腰上:“若真是和故事裡一樣,那就必須有人在偷看著我們才對。”
成芋眨了眨眼睛:“你是說在我們之後來的那一夥人有問題嗎?”
成芋的反應讓宋桃很滿意,能教這師妹些東西,做師兄的自然會有些得意。
宋桃道:“其實,在我們路上出現這樣一個莫名其妙的人,還有一個可能性。”
見宋桃又賣了個關子,成芋白了他一眼便自顧自的想著。
“讓我們惹上麻煩,拖延時間?”成芋有些疑惑地問。
“很對。”宋桃點了點頭,“他們需要時間來積累力量。”
“可是我們把這屍體一丟,誰會來找我們的麻煩呢?”
成芋正疑惑,客房的門便被敲響了。
“兄弟,我剛剛在樓下聽到你們房間有什麽響動,沒什麽事吧?”客房外的聲音深沉有力,便是那一直在樓下嗑瓜子的轎夫。
“麻煩這不就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