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沒什麽大事,不過就是房間鑽進了一隻老鼠。”宋桃打開客房的門,將那門外的轎夫請進屋子裡。
這是是宋桃和那轎夫第一次照面。
宋桃瞧那轎夫高大威猛,一身黑衣輕裝,氣勢威嚴。只是那臉上掛著的,卻是極為輕松的笑容,即便是瞧見客房內地面上那具剛咽氣的屍體,臉上的表情也是絲毫沒有變化。
“笑面虎。”宋桃心裡想著,但表情卻沒變,依舊熱情親切。
“好大一隻老鼠。”轎夫輕笑,倒真是像看見了一隻老鼠。
轎夫在那屍體旁蹲下,用手摸了摸那後腰處被折彎的鐵簽,略一用力,便將那釘進地板的鐵簽給拔了下來。
轎夫盯著手中滴著血的鐵簽看了好久,又朝宋桃揮了揮道:“這是你的?”
宋桃搖了搖頭道:“這貼鐵簽也是這老鼠的,我是不屑用這些暗器的。”
聽宋桃這麽說後,轎夫竟是又將那鐵簽插回了屍體的身體裡。
“雖然嘴上說不屑用這些暗器,但是你這投擲的手法卻是極其厲害啊。”
宋桃沒有回答,只是站在一邊,仔細觀察著轎夫的反應。
遲疑了片刻,轎夫道:“我倒是想起來了,之前聽人說過,這齊山鎮附近有一個黑水寨。寨子裡的三當家便是個小有名氣的飛賊,他好像便是用的這種稀奇古怪的鐵簽。”
轎夫站起身來,將手指在衣服上擦了擦,便又看向宋桃和他身後的成芋。
“小兄弟的身手倒也了得,敢問師承何派啊?”
宋桃擺了擺手:“無門無派,只不過從小便喜歡舞刀弄棒,家裡長輩便請了一位老鏢師,教了我些花拳繡腿的功夫罷了。”
宋桃回答得輕松平常,隻當是在和好友敘舊,身後的成芋聽後竟是忍不住偷笑出了聲。發現不妥後,又急忙止住了笑意,板著臉看著轎夫。
轎夫自然知道宋桃不願透露:“你這人說的沒一句實話,倒是你這妹妹比你可愛得多。”
轎夫又看了看地上的屍體,臉上少有的嚴肅起來;“這人雖說是飛賊,但若是嚴查起來總歸是有些麻煩。我想小兄弟你應該也是在趕路,若是被衙門的人找了去,雖然能全身而退,但時間總歸是浪費不少。你是個聰明人,我也不瞞你,我家夫人的行蹤暫時不能暴露,若是你信得過我,這屍體便交給我來處理,如何?”
有人處理屍體,宋桃自然沒什麽意見,道:“那就麻煩大哥了。”
隨即,那轎夫便吩咐了護衛,一人支開那胡豹子和蕭掌櫃,一人便背著屍體出了客棧騎馬往北方跑去。
成芋又支起窗戶,看著那一人一馬一死屍遠去的身影,心中疑問無數。
“師兄,若那轎夫真是針對我們的,又為什麽幫我們處理屍體,又為什麽要這一具死屍呢?”
宋桃扶著額頭,成芋說的也正他在思考的問題,只是現在已知的情況實在是不多,隻好搖了搖頭。
“寨子裡的三當家是個小有名氣的飛賊,他好像便是用的這種稀奇古怪的鐵簽。”宋桃複述著轎夫的話,總覺得有些地方不對勁。
“誒?師兄,那轎夫如果真是什麽正經人,怎麽會說這小偷小有名氣呢?難道不該說,”成芋頓了頓,腦袋裡想著合適的措辭,“不該說臭名昭著嗎?”
宋桃聽後苦笑,細細琢磨了片刻後還是搖了搖頭:“話雖如此,但這理由總歸是牽強了些。那夥家夥怪怪的,看見你抱著的劍匣甚至沒有好奇。
等雨一停,我們就趕緊離開這個是非地方。這才來了個黑水寨的三當家,可別到時候整個山寨的人都來了,那可太費時間了。” 和宋桃一牆之隔,裁冰坐在桌旁,一隻手拄著腦袋,雙眼無神地看著桌上緩慢燃燒的蠟燭。
“呲!”蠟燭的火光搖晃了一下,微弱了些。
裁冰的眼睛被飄忽的火光閃了一下,這才回過神來,蹙了蹙眉,眉間滿是憂慮無奈。
這蠟燭質量不好,燃燒的時間也久了,燈芯拖出來一大截淹沒在積蓄的蠟燭油裡。那火光也因此微弱了不少,搖曳得似乎隨時都會熄滅。
裁冰用鳳仙花染得小拇指指甲小心挑起那蠟燭油裡半死不活的燈芯,右手拿起剪刀熟練地剪斷,之後又將那淤積的油倒了出去。蠟燭的火光這才恢復,客房裡也頓時亮堂了些許。
床鋪上睡著的是刑劍蘭,從進入客房後,她便一直在床鋪上睡覺,一隻手搭在那內側的繈褓上。
剛剛隔壁房傳來響動,接著那樓下的轎夫也進了那客房。裁冰聽得一清二楚,但是床鋪上的刑劍蘭卻是一動不動,儼然熟睡的模樣。
裁冰咬了咬牙,心裡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她反手握住那把剛放下的剪刀,腳步輕移,緩緩靠近那床鋪。
裁冰和那床鋪之間總共就七步,但裁冰隻感覺隔了三座山四條河,每一步都走得極為緩慢,極為艱難。
終於,她走到了床邊。
繈褓裡的嬰兒還是熟睡著,從她到了這間客棧,這孩子便沒有開過口,只有裁冰知道這嬰兒的真實情況。
裁冰看著嬰兒的眼裡有多柔情,看著刑劍蘭的眼裡就有多狠毒。
她屏住了呼吸,她聽得到自己胸膛裡的心臟跳得越來越有力。她不敢遲疑舉起手中的剪刀向刑劍蘭露在外面的脖頸插去,她擔心床鋪上的刑劍蘭也能聽到她的心跳聲。
“解脫了!”裁冰提上一口氣,“終於可以結束了。”
提上的一口氣沒能放下,因為有一隻手死死地卡住了她的脖子。
裁冰丟下了手裡剪刀,已經沒機會了,或者說,現在是沒有機會了。她不能激怒刑劍蘭,因為那嬰兒還在床鋪上。
頭腦發昏,明明脖子被掐得死死的,但裁冰還時感覺身體裡的鮮血在往腦袋裡湧,比客棧外的雨勢還要大。
刑劍蘭起身,掐著裁冰的脖子往角落一丟。
刑劍蘭走到桌邊喝了口茶道:“還在做夢呢?真以為一把剪刀就能傷我?你不為自己想想也為芍藥想想。”
裁冰趴在地上不停的咳嗽,她拚命喘氣,喉嚨疼得難受。聽到那“芍藥”兩個字,眼裡更是留下兩行眼淚。
芍藥便是那床鋪上的嬰兒。
“咚咚。”叩門聲響起。
“夫人,有關之後的行程,有些事要和您商量商量。”
刑劍蘭沒有理裁冰,道:“進來吧。”
轎夫走進客房,瞧見趴在角度喘氣的裁冰也沒有理睬,徑直做到刑劍蘭的對面坐下。
轎夫的臉色很差,全身肌肉緊繃,額頭青筋暴跳,顯然憋著一口火氣。和剛剛在宋桃房間裡的模樣簡直判若兩人,可是宋桃並不在房間裡,他看不到。
“老三死了,那小子是個硬茬子。”轎夫壓低了聲音,眼睛死死盯著刑劍蘭,“這好像不是你說的兩個普普通通的愣頭青啊。”
想到自己剛剛在宋桃房間裡,為了消除對方對自己的懷疑,將那鐵簽從余仝的屍體上拔出再插進去,轎夫隻覺得痛苦非常。
當初是刑劍蘭提議,先讓余仝去試探一二,若情況又便,憑借余仝的身法,逃脫是不成問題的,卻每沒曾想被一招斃命。轎夫需要刑劍蘭給個解釋。特別是當時自己聽見客房內響動,若是提前一步敲門,也許就能救下余仝了。 轎夫也恨自己。
刑劍蘭聽到余仝死的消息後也是大吃一驚,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怎麽會?他們兩人才多大?你那兄弟不會是低估了對手,遭了什麽陷阱吧。不然怎麽會在他們手裡吃了癟子?”
轎夫看不出眼前的人是不是在演戲:“老三的實力我是知道的,武藝雖是個三流,但身法輕功卻有造詣,絕不至於被人奪了武器一招斃命。”
刑劍蘭搖頭歎了口氣道:“沒想到讓你家兄弟丟了命,不管事成不成,過了今天,我再賠你們寨子五百兩銀子給你那兄弟辦後事,你看如何?”
聽了刑劍蘭的話,轎夫的氣倒是消了不少。他那兄弟武藝不精,但一身輕功、盜竊的功夫,他卻是知道的。想到能給他辦個風風光光的後事,轎夫的心裡好受了不少。
轎夫道:“我已經派人把他的屍體運回寨子了,順便把大當家的叫來。和他配合,捉拿兄妹兩人應該會輕松許多。”
刑劍蘭皺了皺眉:“黑水寨離這裡不近,一來一回需要不少時間。萬一這雨一停,那兩人就離開了,可就再也沒有好的機會了。”
“性命終歸比買賣重要。”轎夫冷哼道,“我派去的是最快的馬,今夜大當家的絕對能到。只要我們拖足了時間,便沒什麽大問題。再者說,”
轎夫走到了窗戶旁邊,看了看窗外:“這鬼天氣看來還要下很久,你還是不要輕舉妄動地好。”
刑劍蘭察覺到了轎夫語氣中的威脅,笑著臉道:“既然你這麽說了,那我就隻好客隨主便,靜靜地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