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五品千戶,鄭雲逸出現在這座偏遠小城裡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滅門。
滅門的過程很順利,幾乎沒有遭受到任何的抵抗,但在反覆清點屍體的過程中,他發現了一個巨大的問題。
前任戶部給事中居然沒有子嗣!
如果僅僅是這樣倒也罷了,關鍵是邱家族譜裡明確有一個名字——邱繼業,可他詢問過在場的十多名仆工,竟然無一人有印象。
刀架在脖子上,一個人會說謊,兩個人會說謊,但一群人的答案如此統一,就只有一種可能了,那就是,邱繼業自小就被人送去了別的地方,並改名換姓。
而這個時間是十四年前!
十四年前,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向鄭雲逸罩來。
如果十四年前邱文韜就料想到會有被人滅門的一天,並開始為之布局,那麽,即使他有心抓捕這個邱繼業,恐怕最終結果只會令人失望。
可都督大人的意思是........斬盡殺絕。
十天,鄭雲逸在賀卅縣足足待了十天,雖然確如本地知縣胡知運說的那樣,回了一趟鄉下,但更多的還是在等待都督大人的指令。
一個孩子而已,可以殺,也可以不殺,他的生死全在都督大人一念之間。
鄭雲逸不知道為何都督大人要對一個孩子痛下殺手,他只知道,排除萬難也要完成任務。
只是.........陸鳴..........
一想起這個曾經的好兄弟,鄭雲逸就頭疼不已。
陸鳴只是一個人而已,縱有絕世武功,也不可能翻天覆地,可怕的是他背後的宗門——鬼谷門。
這是一個很古老的門派,如果真的要追溯歷史的話,還要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說起。那時的它雖然還並非傳統意義上的江湖門派,卻已經是能人輩出,張儀、蘇秦、龐涓、孫臏等等都是出自它的門下。
第一代掌門人名為王詡,因其久居鬼谷的原因,被人尊稱為“鬼谷子”,之後的每代掌門也都以此自居。
雖然每代隻傳三人,但任何一個都是當世豪傑,呼風喚雨不在話下。
兩千年的時間,再加上每代門人的辛苦耕耘,鬼谷一門可以說是聲名在外,甚至在朝堂中也有不少朋友,就連錦衣衛對付它都要掂量掂量。
算了,在搞清楚陸鳴來賀卅城的目的之前,還是不要招惹他為妙。當然,不招惹歸不招惹,查出他的下落還是必要的。
搖搖頭清空腦海裡的思緒,他回頭呵斥道:“還沒結束嗎?”
“結束了,結束了。”
話音未落,一個精瘦的小老頭灰頭土臉地從屋裡衝了出來,他手裡還捧著一張紙。
這裡是衙門卷宗房,鄭雲逸來的目的很簡單,就是希望通過查證當地的戶籍來梳理一下邱文韜的人際往來。他仔細思考過,會收容邱繼業的人必定與邱文韜關系要好,且深受他的信任,如此看來,隻可能是兩種,要麽是守望相助的朋友,要麽是受過照拂的仆人。
而衝出來的小老頭則是本地的主簿,姓陳名向榮。
能被派來給鄭雲逸幫忙,毫無疑問,對方是胡知運的親信。但即使再親近的人在經歷了剛剛的事情之後,恐怕也會心生怨憤。
雖然邱文韜在賀卅城內算不上什麽根深蒂固的名門望族,但畢竟有在朝為官的歷史,所以人際關系肯定差不到哪兒去,再加上年代久遠記錄缺失的緣故,陳主簿足足花了兩個多時辰才整理出一條完整的脈絡。
可在千戶大人面前,他那裡敢顯露出半點情緒,咳嗽一聲,清清嗓子,照著紙張陰陽頓挫念道:“賀卅城內與邱文韜關系要好的朋友一共有七家,曾在邱家當過仆工的總共有三十七人。”
這已經夠細致了,鄭雲逸難得地露出一絲笑容,他接過紙張,一邊端詳,一邊問道:“你們聽沒聽說過邱文韜有一個孫子?”
陳向榮的臉霎時拉了下來,乾笑道:“鄭大人,我還真沒聽說過。”
突然,旁邊的一名衙役驚醒道:“鄭大人,我倒是有所聽聞。”
本就是隨口一問,卻沒想到會有這樣出人意料的結果,鄭雲逸迅速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衙役問道:“什麽時候?”
被大人這麽一看,衙役有些畏懼地低下頭去,低眉順眼道:“得有........十年了吧,時間太久,記不太清楚了,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鄭雲逸道:“誰?”
“我們賀卅城打更的,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有一次我和他喝酒的時候,他說有天晚上打更,看見弄婆慌慌張張地從邱家離開,還聽到了孩子的哭聲,所以以為邱文韜抱了個孫子。只是後來邱家沒辦滿月酒,這事也就不了了之。”
鄭雲逸厲聲厲色道:“你去把他和那名弄婆找來。”
“是。”衙役領命後,急急退去。
看過一遍之後,鄭雲逸把紙張又遞給陳主簿道:“去查查這些人的孩子裡面有沒有十四年前出生的。”
這件事相比之下就輕松多了,陳主簿那張糙臉頓時笑開了花,小跑進了卷宗房。
........
老更夫戰戰兢兢地看著眼前這位身著飛魚服的大人,沒想到六天之後,身份懸殊的他們又一次相見。只是貴人多忘事,看大人的神色,已經記不清楚了。
而第一次見到鄭雲逸的老弄婆,更是怕得要命,雙腿打顫,活像兩根被風吹動的柳枝,應承一句“我是弄婆”都說得磕磕絆絆。
隨著大人的目光在兩人身上遊移,他們的表情也有規律的變化著,時晴時陰。
也不知過了多久,鄭雲逸感覺給的壓力差不多了,輕咳一聲,離開座椅,走到弄婆身旁,面無表情地道:“弄婆,邱文韜是不是有個孫子?”
弄婆結結巴巴地道:“是.......是有一個孫子,不過其他人都不知道,邱大.......邱文韜給了我二十兩銀子讓我不要傳出去。”
這麽一說的話邱文韜的確是在,又問道:“他身上有什麽明顯的胎記,或者特征嘛?”
老弄婆再次陷入深思,片刻後,苦笑著搖搖頭:“沒有。”
鄭雲逸頓時有些泄氣,低聲嘟囔一句:“大海撈針啊!”
沉默了一會兒,鄭雲逸揮揮手道:“行了,你們可以走了。”
兩人呆了一下,下一刻臉上轉憂為喜,如蒙大赦,千恩萬謝地離開。
鄭雲逸鄙夷地看一眼活蹦亂跳的兩人背影,冷笑一聲,對身後的門裡喊道:“查出來了嗎?”
“查出來了,查出來了........”
陳主簿急急忙忙地跑了出來,然後苦著臉說道:“千戶大人,這........”
鄭雲逸怒眉一豎,頤指氣使地道:“坑坑巴巴幹什麽?有什麽話直說!”
陳主簿面色古怪:“倒的確有一名十四歲的孩子,不過........”
“不過,這一家子兩個大人都死了,他們十四歲的孩子也..........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