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知運和林長明在商量完大事之後,兩人又寒暄了一陣,或許是因為知道此次別離,恐無相聚之日的緣故,兩人頗有默契地沒有說什麽傷感的話題,而是聊了些風花雪月。
作為紅花樓的老主顧,這方面自然是信手拈來。本是姑娘們說給恩客解悶逗樂的奇聞趣事,從他口中說出娓娓動聽,就連向來穩重的林長明都有些樂而忘形,笑得合不攏嘴。
兩人相談甚歡,不知不覺中,歡喜的大堂衝散了秋日的傷感。
“我曾經聽一位名叫素馨的姑娘提起過,她聽老一輩人說曾經見過一個很奇怪的賣刀小販,這人背著一籮筐菜刀在她們小鎮上走街串巷,卻從來不吆喝,甚至有時候對他的買客都愛搭不理。”
林長明驚訝道:“哦,還有這麽奇怪的小販?”
胡知運笑了笑,說道:“我跟你的想法一樣,所以我就問那位素馨姑娘,是不是你們看走眼了,他並不是賣刀的小販,而是來踩點的毛賊?”
林長明接話道:“那麽那位素馨姑娘怎麽說?”
“那位素馨姑娘卻搖搖頭,說大人您錦衣玉食慣了,不了解我們這些升鬥小民的疾苦也是應該,可您仔細想想,能把女兒賣到妓院,一定是鳥不拉屎的窮山坳,那賊是得有多蠢才會這樣做,這不就是緣木求魚.......”
“然後我就問她,他既然來到你們村莊,一定有所圖謀才對,即便不是為了偷盜,也不是為了販刀,但總該有個理由吧。你們就一點可疑之處都沒發現?”
“素馨姑娘告訴我,倒是發現了點可疑,首先,他的刀很快,吹毛斷發。”
林長明啞然失笑道:“他是一名賣刀的小販,這不是順理成章的事情嘛?”
胡知運搖搖頭道:“林兄此言差矣,世人評價某把兵器非常鋒利,稱之為吹毛斷發,但這往往是溢美之詞,你我雖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雅士,也很清楚這一點,更何況這評價出自你我之口,那些隻懂得刀口舔血的大老粗可說不出這樣文雅的修飾。但是素馨姑娘告訴我,吹毛斷發並不是她吹噓,而是她親眼所見。”
林長明緊蹙眉頭詫異道:“這麽說的話,就有些違背常理了。無論這些菜刀是否由賣刀小販打造,總是有主之物。而一個能夠打造出吹毛斷發的菜刀之人,毫無疑問也能打造出吹毛斷發的神兵利器。多少江湖豪傑都夢想著能夠擁有一把屬於自己的神兵利器,甚至不惜以生命為賭注去爭奪。以菜刀主人的本事,即使是比肩那些名垂千古的鑄劍大師也不遑多讓,再不濟也是號令一方的大人物。可如果他真的是一位隱居山林的鑄劍大師,我們都知道,對於鑄劍大師而言,他所鑄造的每一把兵器都可以說是費盡心血,又何苦舍本逐末?至於賣刀的小販,即便不是鑄刀之人,只是他的一名馬前卒,也非比尋常,更何況其行為舉止都如此怪異。”
林長明這番長篇大論分析得頭頭是道,天衣無縫,抱有同樣想法的胡知運忍不住點點頭,他豎起兩根手指,意味深長地道:“其二,他的刀不賣,隻賒。”
林長明驚愕地道:“嗯?”
略作思考,他又問道:“那他什麽時候來拿錢?”
“按照那個賣刀小販的說法,短則五年,長則十年。”
“五年?意思是這個賣刀小販不是本地人,而是在各地行商?”
“不僅如此,這個小販在賒刀時,還會留下一兩個預言,只有預言準確時才會赴約。
我聽素馨姑娘說,這些預言五花八門,有的是腰纏萬貫,有的是出相入士,有的是家族凋零,各不相同。怪就怪在,十年過去再回首,這些預言赫然十中八九,讓人歎服。” “看來這位賣刀小販應該很會識人看人,確非等閑之輩。”
“還有哦,此人對於幼齒小兒過於親昵,隨身攜帶著糖果、撥浪鼓等等逗弄小孩的物品。”
林長明呵呵一笑:“如果隻從這點來看,他反倒像是個人販子。”
“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素馨姑娘告訴我,至少在他離開後一段時間內,小村莊風平浪靜,從來沒聽說過誰家孩子失蹤。”胡知運笑道,“說了這麽多,不知林兄對他的身份有何見解?”
林長明微微一笑道:“我那有什麽見解,只能感歎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胡知運也歎息一聲:“是啊,世間之大,無奇不有,有時候聽多了這些奇聞異事,總覺得自己是個井底之蛙。”
林長明道:“胡兄過謙了。這些奇聞異事我連聽都沒聽過,如果你是井底之蛙,那我是什麽?你腳下的爛泥巴?”
胡知運灑然一笑,端起茶杯,兩人互敬。
在心裡估摸了下時間,林長明站起身,彎腰作揖道:“胡兄,今日就到此為止吧,我手頭還有些事情,就先告辭了。”
胡知運道:“那好吧,在下也就不挽留了。不過,今天下午的時候恐怕林兄還要過來一趟,到時候還有一場雙簧大戲要做。”
..........
好不容易從千絲萬縷中抽出來一點頭緒,結果卻是個死結,估計任誰都會感到氣餒,而鄭雲逸當然也不能例外。
坐在書案旁,鄭雲逸以手捂面,有些黯然神傷。
“鄭大人?”
就在這時,門外突然有人求見,聽聲音應該就是陳主簿。
他可是明知道自己心情不好的,怎麽會在這個時候觸自己的霉頭,莫非是有新的進展?
一念及此,鄭雲逸頓時喜形於色,他飛快地跑了出去,打開門,果然就是陳主簿,心急如焚地問道:“是不是有什麽新的進展?”
陳主簿迎上那雙充滿期盼的雙眼,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向千戶大人解釋,只能乾笑。
忽然,鄭雲逸注意到旁邊還有一名身穿紅黑袍的衙役,那張興奮異常的臉龐瞬間耷拉下來, 他微微蹙眉問道:“究竟怎麽了?”
眼見千戶的目光飄了過來,衙役連忙彎腰行禮道:“小人王三余見過鄭千戶。”
不耐煩地揮揮手,鄭雲逸不怒自威地道:“免禮了,有什麽事情趕緊說。”
自稱“王三余”的衙役不敢耽擱,一股腦兒把事情說了出來。
“鄭千戶,小的本來在追查那名劍客的下落,經過風雅居的時候偶然發現,有衣著不俗的一男一女從裡面走了出來,想著之前沒在本地見過這兩個人,覺得有些可疑,所以把這事兒稟告給了陳主簿。”
鄭雲逸一聽,眉毛頓時跳了兩下。昨天風雅居內發生了那麽大的事情,躲都來不及呢,居然還有人主動去風雅居找晦氣。
略作沉思,他斬釘截鐵地問道:“知不知道他們去了什麽地方?”
王三余道:“我親眼看見兩個人鑽進了賀卅城西南方向的小巷,之後害怕行蹤暴露,沒敢再跟。依小人之見,應該是去投宿。”
鄭雲逸微微蹙眉,不明所以地道:“投宿?”
陳主簿接話道:“千戶大人有所不知,那個小巷子裡有一家客棧,叫神軒樓,名字挺新奇的,但裡邊十分簡陋,一般去那邊住的人都是些回家省親的農戶,沒幾個閑錢,就為了省點盤纏。”
這下子鄭雲逸更覺得古怪了,對方既然衣著不俗,應該不是缺錢的主,怎麽會挑這麽小的一家客棧呢?
唯一的可能就是為了掩人耳目。
鄭雲逸立刻說道:“走,帶我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