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是怎麽了?安德魯。”
清晨,蘇珊娜碰上了迎面爬上樓的安德魯。警司黑眼圈很重,手裡提著一袋子咖啡和甜甜圈,袋子裡還能看見一塊手機電池。
“我剛剛發現桑松·安東尼奧的手機好像不能開機,你怎麽沒換好?是因為局裡沒有對應的電池嗎?”安德魯含含糊糊地問。蘇珊娜注意到他的右臉有點浮腫,而且他說話時臉頰也在不時地抽動。
“你的臉怎麽了?”蘇珊娜戳了戳他的臉。
安德魯“啪”地打開女人的手,解釋說:“昨天晚上無小心把一顆智齒磕掉了。”
“智齒?磕掉了?”
“……你應該知道我在盡力把話說清楚了。”
“抱歉抱歉。”蘇珊娜笑著拱了拱手。
這家夥什麽意思啊。
安德魯聳了聳肩和下樓的女警錯開。回到了自己位置上,他艱難地用自己右半邊牙床咀嚼麵包,然後把咖啡紙杯裡的冰塊拿吸管撬出來,撥弄在自己牙齒脫落的位置上。
“嘶…”
疼啊,他嘴角一咧,冰塊又不免掉下來了。
現在上午六點整,清潔工也才剛到,推著清掃工具在從安德魯面前走過。他把沾血腥味的冰塊吐到咖啡紙杯裡,然後把早飯造成的一堆垃圾團起來塞進紙杯,遞給了乾清潔的老女人。
清潔工皺著眉頭去丟掉了。
安德魯不由得歎氣:“嘖,待遇可還真不一樣啊,換是布萊恩叫她來丟,看她還會有怨氣嗎?”
“嘛,是這樣的,”女警在他身後悶聲說,“他們會說他們不是為你工作。”
“哦,蘇珊娜,你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回頭時看到蘇珊娜坐在他旁邊的工位上,並且將椅背轉過來,趴在椅背上,像隻貓似的懶懶地看著他。
“剛剛去隔壁的土耳其餐館看了一下,”她的左手手指在右臂上輕輕敲擊,腦袋無精打采地埋在自己的金發與衣袖間,“那裡的早點簡直糟透了。”
“你可以去馬路對面的熱狗店看看,大橋附近還有一個家庭餐館……嘶……往北奏第一個十字路口那裡還有日料。我感覺那幾家店都還不錯。”
“改天再說吧,”她直起腰,揉了揉臉,“咳,嗯,怎麽?你現在看過了桑松·安東尼奧的手機了嗎?安德魯。”
“不,我還沒換電池呢。”
安德魯這麽說著,從抽屜裡拿出手機,剝開外殼換好電池。移動手機實在是新鮮玩意兒,他平常也沒怎麽碰過,居然翻了幾次也沒能開機。
“這東西不會壞了吧?”
“你把它先轉正過來。”
“等會等會,不用了,我打開了。”
手機屏幕上亮起來,安德魯費了一會功夫調到他最近的通訊記錄。手機最近撥通的一記電話居然就在桑松·安東尼奧的失蹤的前兩天。兩人互相對視了一下,蘇珊娜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催促著警司順著電話撥回去。
安德魯照做了。
隨著一連串“嗯”“好”“對”,蘇珊娜饒有興味地發現安德魯的表情逐漸變得微妙了起來。
在與電話那頭進行了長達十余分鍾的對話後,安德魯總算告別了那頭的人,抿著嘴看向一旁興致勃勃的蘇珊娜。他摸了摸後頸,然後神色莫名地問:“蘇珊娜,你還記得之前桑松屍體是在哪裡找到的嗎?”
“廠區的公共廁所?還是女廁。”蘇珊娜著實仔細回想了一會。
“那個位置往南是哪裡?”
“黑山生啤酒的酒廠?”
“就是那裡。”他說。
………………
第五大道乍一聽只是位於市中心很小的一塊。但是分管這裡的分局卻要連著通往郊區、港區一並管理,幾乎佔了全城的四分之一。
今日的天空藍汪汪的,看不見什麽浮雲。陽光直射在汽車引擎蓋上,形成耀眼的光斑。蘇珊娜站在指向白石鎮70公裡的指示牌下,撫摸著生鏽的鐵皮,遠遠地眺望不遠處屹立在荒地上的酒廠。
安德魯拿桑松·安東尼奧的手機打完了電話,躲在車裡衝著她喊:“上車了,準備進廠。”
“你和他們都聯絡好了?”蘇珊娜擠進車裡。
“桑松·安東尼奧在被酒店開除之後就來這裡工作了……你看過那本日記了吧?”
“昨天就看完了。”
蘇珊娜正是從筆記本裡才知道桑松·安東尼奧被開除的真正原因——他愛上了(其實她不太想用這個詞)那家餐廳的女服務生,並且不止一次用那位女士的衣服在更衣室進行手瀆。她不清楚主廚和其他人是否清楚桑松·安東尼奧到底在更衣室裡幹什麽了,但是他們確實對希臘裔進行了一個審問。而之後的事,大家都知道了。
但是安德魯講的不是這件事。
“日記裡不是說嗎?桑松·安東尼奧有一個朋友在酒廠工作,叫什麽來著艾裡克……什麽來著。管他呢,就叫他A吧,”警司隨意地說,“他在三叟餐館辭職後似乎借著友人A的關系在酒廠裡找到了工作。”
“那今天上午的電話?”
車前的警衛看到證件後立刻將門打開了,安德魯順著廠內的水泥地行駛至辦公樓前,在一旁的車篷下靠邊停車。
“是打給他經理的。他之前有考慮過向經理舉報自己的直屬上級。嗯,說‘考慮’還不太妥當,他確實是拿著一些黑料舉報他上級了。”
“上級是?”蘇珊娜挑了挑眉。
“友人A。”他解開安全帶,下車為女士打開車門。
這實在是出人意料,女人愣了愣問:“才一個月……才一個月出頭他就把自己朋友告了?”
在大樓下老早就站了兩個中年男性,看到兩人下車立刻迎了上來。安德魯抓緊時間搖了搖頭:“誰知道呢?”
兩人中左手側的穿著正裝、蓄著保養得很好的絡腮胡,而另一人則膚色粗糙黝黑、身上套著一件工裝, 他的臉上有多道疤痕。其中穿正裝的男人和安德魯握手,熱切地對他說:“警長,鄙人最近擔任了分廠的經理,很高興認識您。”
“我們在電話裡交談過不止一次了,叫我安德魯就好了,而我身後這位女士叫蘇珊娜。想必您也知道我們兩個為什麽而來,”安德魯指了指身後的女士,蘇珊娜點頭向他們致意。隨後警司又看向隨經理出現的另一位男士,問道:“您能不能為我介紹一下您身邊的這位先生。”
經理拍了拍工裝男人的肩:“艾倫,艾倫先生曾經和您要了解的安東尼奧先生有過一些糾葛。安東尼奧曾經在他手下任職過一段時間,我想沒有人能比他更了解安東尼奧了。”
這位顯然就是友人A了。警司這才有意識地審視著艾倫先生:“很高興認識你,A……艾倫先生。”
艾倫不過三四十歲就已經禿頂了,神態祥和而面目猙獰。他圓潤的腦袋上盡是疤痕。只是一眼掃過,安德魯就能看到十數處一指寬的、肥大的瘢痕攀附在他的下顎、後腦杓、額頭乃至耳後,色澤已經與其他皮膚沒什麽,只是稍微柔軟飽滿一些。
待的他仔細看才發現,那些瘢痕居然是分別由兩道並行的刀口造成的。愈合時嫩肉擠在一起,相隔不過半厘米,仿佛人嘴的唇瓣。
“很高興認識您,警探,我是艾倫·約翰尼。”酒廠員工笑眯眯地說,握住安德魯的手。
蘇珊娜見著安德魯一時失神,在後面推了他一把。
“幸會幸會。”他這才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