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作甚?”
面對柳少婦的質問,不畏生死的晁安憋了好半晌才回答。
“我......幫你......我有力氣,能做活,你男人死.......”
柳氏怒火中燒,一邊抄起笤帚朝著對方打去,一邊罵道:“滾!你滾!”
挨了幾下,盡管不疼不癢,但行人鄰居有圍觀趨勢,頗為尷尬。
晁安只能退出店鋪,一直被攆到街對面,垂頭喪氣地蹲在牆角。
對於周邊的吃瓜群眾,晁安與柳氏算是名人,笑過之後便各行其是,百廢待興,每家每戶都有很多事要忙。
新來的鍾縣令發布通告,促進生產,恢復工商,用免息借貸等方式協助店鋪商販開門營業。
雲家米鋪對門的是楊記布帛店,楊家老太帶著兩個小孫兒,得到了二十匹布的“貸款”。
一名軍士拖著板車將布匹送到楊記門口,衙役拿出帳單,需要商鋪簽收。
五十余歲的楊家老太一邊畫押,一邊連聲感謝:“多謝縣翁,縣翁長命百歲!”
家裡尺子剪刀都在,丈量裁剪老太太門清,只要有布,楊記就能開門做買賣。
人活著無非衣食住行,故此,買布成衣是人生頭等大事。
楊記口碑不錯,肯定會有老客光顧,有了生意就能賺錢,兩個小孫兒就餓不死,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
衙役軍士收好簽押的貨單,按照名單繼續為下一家運送貨品。
楊記老太帶著六七歲的兩個小孫子,將布匹搬回鋪子裡,按照次序擺放。
見老的老小的小搬運很費力,鬱悶無聊的晁安便上前幫忙,一次抱起五匹布輕松地送進布店。
最初,楊老太有些驚慌,但看著面相忠厚的小夥不像壞人,便用家中僅有的缺口陶盆打水遞給晁安。
“後生,飲水!”
“謝過楊家嬸嬸!”
將最後幾匹布擺上貨架,晁安也沒推辭,接過水盆,一飲而盡。
大致知道一點情況的楊老太,年歲長,見得多,對晁安的贖罪心思洞若觀火。
“後生,聽口音,是荊州人吧?”
晁安也沒隱瞞,大致說了自己的情況。
“我叫晁安,長沙人,跟著兄長過來討生活。”
楊老太想了想,憑著印象說道:“哦,是前年鬧亂民的長沙吧,你兄長呢?”
“攻城受了傷,沒活下來。”
楊老太聞之,也隨即黯然,尋陽水災加上暴亂,至少死了好幾萬人,家家戴孝不是假的。
好一會,楊老太又看著雲家米鋪,問道:“相中了柳娘子?”
晁安難得臉紅,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吾是罪奴......”
楊老太知道,能夠在白天自由行動的罪奴,就證明這人的罪行不大。
聽傳聞,向晁安這樣的罪奴,乾滿三年苦力,能免罪。
“米鋪裡都是體力活哩!”
楊老太話音剛落,一車糧食送到雲家米鋪門口。
衙役拿出貨單喊道:“柳娘子,米糧來了,簽收!”
“哎,來了,來了!”
人未至,音先聞。
晁安立即看向米鋪。
風姿綽約的柳娘子,連同黃毛丫頭雲朵兒從屋內奔出,一邊道謝一邊在貨單上畫了個“十”字。
將一千斤糧包卸下,軍士衙役便離開了,可柳娘子犯了難。
百斤一包的糧袋,她和雲朵累的渾身是汗,
也才堪堪拖動一袋到門口。 楊老太突然說道:“咦,怎沒去個人幫把手呢?”
晁安心頭一亮,拔腿便往雲家米鋪跑去。
一手拎起一袋,在柳氏母女驚訝的目光下,搬進了鋪子。
柳眉有心拒絕,但終究還是敗給了現實。
鄰裡街坊都是老弱婦孺,衙役軍士都忙得腳不沾地,孤女寡母確實乾不了重活。
“不!”字,始終沒能說出口。
一個閉緊雙唇,一個沉默不言,無聲無息,不大會功夫,十袋米糧進了鋪。
五百斤黍米,兩百斤稻米,兩百斤粟米,一百斤菽豆。
按照縣衙的指導價,十袋糧食進價九百錢,售價大概在一千至一千一百錢左右。
天氣熱,晁安一通忙乎,即便不覺得吃力,也渾身是汗。
蹙著峨眉的柳眉,將裝著水的破瓷碗,重重頓在晁安面前。
禮尚往來,是傳統美德。
前面剛喝過一大盆水的晁安,並不渴。
“我剛喝過......楊家給的水......”
柳眉柳眉倒豎,喝道:“怎麽,嫌棄雲家的水髒?”
“不,沒......我......”
算了!
變得笨嘴拙舌的晁安,還是仰頭喝了下去。
“咳咳......”
抹了抹嘴,輕輕放下破瓷碗,晁安低著頭出了米鋪,又回到角落。
就這樣,與雲家米鋪“男女搭配”的晁安,成了尋陽西市二街的“活累鋒”。
直到傍晚,估摸著快到飯點,晁安再次來米鋪前,發現柳眉正在淘米煮飯。
“縣衙門口有粥棚,不要錢......”
柳眉不屑地瞥了一眼,驕傲地說道:“吾家有米糧!”
討了個沒趣的晁安悻悻地說道:“我要回去吃飯點卯,明日再來。”
不是重罪的罪奴,每日幫著尋陽居民恢復生產生活,到了晚上必須回到指定營地就寢。
當然,罪奴可以逃跑,但被抓回來就是重罪。
何況,執金吾保證每日有吃有地睡覺,乾滿三年苦役就能恢復平民身份,還發給二十畝田。
聽上去很玄幻,但,萬一呢?
故此,沒什麽人會傻乎乎地逃走。
抬頭看了看對方的背影,柳眉沒吱聲。
晁安回到罪奴營,小弟吳普渾身藥味地回來了,兩人一同去排隊領飯。
“安哥,今個累不?”
“不累,沒啥重活,你呢?”
吳普撓撓頭,說道:“華神醫也沒啥重活, 光讓我聞藥材來著,聞得我都想吐。”
“聞藥材?啥意思?”
“誰知道呢?對了,執金吾今日來了,還問起當日怎麽給晁大哥治傷的事。是不是要治華神醫的罪?”
此時,心態已經平和的晁安,親眼見過華佗治療其他傷患都很出色,醫術確實精湛。
所以,即便兄長晁全不破腹治傷,大概率也活不成。
命數如此,怨不得旁人。
“胡說,我哥的傷根本沒得治,怎麽能怪到華神醫頭上呢?”
生死有命,吳普很是認同。
這年頭,因傷病救治無效死的人多了,若如此較真,豈不是把大夫都殺光了?
晚飯很簡單,一盆飯,一杓鹽醬豆,大桶菜湯隨便喝。
比較辛苦的修堤築路的罪奴,據說中午會有兩個饃饃的加餐。
總之,執金吾所言所行,沒人不服氣。
吃過晚飯,營地裡的大老爺們大多老實地躺下睡覺,但晁安睡不著。
總覺得應該再為柳氏母女做點什麽,可做什麽好呢?
這時,嗅著自身氣味的吳普,很是嫌棄。
“安哥,去洗浴不?”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身上黏糊糊的,那就走吧。
營地不遠,有一口大水塘,不少人正在洗浴。
脫光了跳下池塘,一個猛子扎進深水,果然,一身清爽。
忽然,水下有東西,碰到了晁安的小腿肚子。
臥槽!
什麽玩意?
旋即,晁安眼前一亮:自己怎麽就沒想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