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夏,東汀村)
“孩子你過來。”
公田釗不知所措,盯著血泊裡的父親看著,剛剛還對自己又打又罵,現在卻一聲不吭了。
“過來!”
“我們現在該怎麽辦?他,他死了嗎?”
“你爸有熟人嗎?”
徐風語氣裡也有些慌亂。
“沒有,就有幾個工友,應該沒有再認識的了。”
“你娘去哪了?”
“不知道,很早就離開我們了,跟著一個陌生人走了。”
“那好,以後有人問你爸去哪了,就說他生病了,在醫院裡,你明白嗎,重複一遍!”
“生……生病了……在醫院。”
“沒人會去看望他的,你,你睡覺吧,今天的事都忘了,以後你的生活費都由我來出。”
“還有,你先緩幾天,之後我帶你進村子工作,起碼以後能吃飽飯,去屋子吧,把你爸忘了吧,就當一場噩夢,我來處理。”
公田釗進了屋子,徐風就開始著手處理,他也頭一次碰到這種麻煩事,雖然很棘手,但沒辦法,也要鋌而走險。
第二天,天蒙蒙亮,徐風剛在床上睡了一會,鬧鍾響了準備上班。
剛打開門,門口就站著一個人,這可給徐風嚇了一跳,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這也是難免的。
還好不是什麽上門的警察,而是公田釗。
他很平靜,臉上沒有任何淚痕,眼睛也如水一般清澈,這件事就好像白駒過隙,飛快的從他腦中逃走。
徐風還在他臉上看到了笑容,不比陽光的微笑,而是瘮人,他之前從來沒笑過。
“去村委會吧,哦對,在那之前,我想去埋的地方看看。”
“行”
徐風意外的回答到。
那是一片野花盛開的山丘,有一個不起眼的土包,稍有突兀。
“看看吧,他就在這裡,這件事你知我知……”
說著,公田釗竟然走了,難道傷心了?
他走到一片野花茂盛地方,正如他如陽似火的青春,他采下一把又一把,接著捧了過來。
“也好,不過花是不是太多了。”
徐風說。
公田釗把花零零散散的灑在土丘上,這樣顯得它不再突兀,他也明白了這個孩子的用意,讓徐風不禁打了個寒戰。
在驚訝的同時,他也看中了這個孩子心思縝密的地方。
倆人到了村委會,他現在是村委副書記,可以安排一個打掃衛生,整理圖書,廣播宣傳等閑職。
徐風之所以這麽做,是因為他知道,自己虧欠他太多太多,自己殺死了他的父親,也殺死了他的未來。
兩天前,他急忙趕到查分的地方,得知自己的兒子徐明哲沒有過分數線,他氣的砸桌子,將那人還嚇了一跳,連忙起身勸阻。
“這臭小子,我供他,養他這麽多年,他就這麽回報我!氣死我了,這以後可怎麽辦,我們家就盼著出個大學生。”
查分那人跟徐風很熟,之前一塊下鄉插隊過,一個棚子裡喂過雞,一個炕上睡過覺。
“老徐,唉,先別歎氣,你們那裡有沒有學習好的,你還跟他特別熟的。”
徐風不假思索,立刻回答到。
“有啊,那個叫公田釗,跟我們家那個玩的好。”
“知道他考號和身份證嗎?”
“知道嘞,跟他熟的很,俺兒子告訴過我。”
查分的看看左右無人,
把他叫到裡屋來說話。 “這樣,你把他的考號和身份證告訴我,還有咱家兒子的,我可以給他倆換一下。”
徐風瞬間臉色大變,他從沒有這樣想過,更難以置信聽到這樣的方法。
“什麽?別人孩子的前程也是前程啊。我這樣做,人家父母不得跳樓啊。”
查分的一看他急了,也是一跺腳,把他按的坐下。
“我這不也是為了咱家孩子著想,他們也不會知道,就認為自己考得差,之前這樣的事有不少,不能拿咱家孩子的前途開玩笑啊,你也說了,考不上大學……”
徐風在屋裡來回踱步,在孩子的前途與所謂的公序良俗來說,確實不值一提,他打拚到現在,不就為了他能有個好出路,道德,道德也沒法換孩子的未來。
徐風打定主意,問道。
“好,要多少錢?”
查分的喜笑顏開,對著徐風樂道。
“就說咱家大侄子不能考不上大學,這樣,那邊我來打點,這個數吧,最少了已經。”
他用左手手比了個2,右手畫了一個w,徐風心領神會。
“明天八點,你辦公室門口。”
“好,我這裡還忙,就不多招待了。”
徐風離開了查分的地方,他看見有許許多多的家長往這裡趕,都期望自己孩子,不,還有他們努力三年的結果。
原來,有些東西,努力終究得不到,當失去時,他們一直以為是自己不夠努力的錯誤。
徐風走出門外才冷靜的想到公田釗這個孩子, 他也是一個要有出路的孩子,然而……他不敢往下想。
自己虧欠他太多,一點一點來彌補吧,找個晚上去看看他。
公田釗對這個新工作還算滿意,他已經接受自己沒考上大學的事實,閑的時候還可以看看書。
他以為對文學特別感興趣但是現在看到這些什麽什麽詩選確是趨之若鶩。
公田釗找到一本很舊的書,上邊有一個他從來沒接觸過的事物——宗教。
上面有基督教,伊斯蘭教,猶太教,還有一些帶有民族色彩的什麽薩滿教。
這些穿著奇裝異服,身上畫著五顏六色圖案,蹦來蹦去的小人讓他十分感興趣,他開始細心研讀。
徐風也注意到了這一點,他也聊以安慰,起碼這個孩子還有學習的動力。
公田釗夜晚做夢始終是噩夢,他那父親總是陰魂不散的纏著他,夜半時分,他經常被嚇醒,看到桌子上那些酒瓶,更是氣不打一處來。
下床將它們一個一個扔出門外,好像可以發泄對他的憤恨。
當外面的玻璃片已經在月光下星光閃閃,公田釗已經累的不行,躺在床上便睡了。
夢中,出現的不是夢魘般的男人,而是一個身披光環的男人,他身穿白衣,手裡捧著書,出現在他眼前。
是白天他在書中看到過的人物,是一個神。
“孩子,我給你眾多權力,審判世間之罪惡,你已經遭受人生三大苦難。”
公田釗靜靜的聆聽著。
他被陽光曬醒,爬下床,一個念頭在他心中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