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夏,東汀村)
許高歌離開了長沙,還沒有和妻子溫存就匆匆趕往東汀村,比起自己的兒女私情,這兩個沉甸甸盒子更為重要。
丘凌也決定在東汀村住下,起碼先把孩子生下來,至於夏季的父母認不認自己,就只能祈禱了。
到了東汀村,那顯眼的牌坊不禁讓自己目眩神迷,許高歌好像再次想到那悲哀的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
夏季在招待所住了一陣子,雖然時時想起丘凌那動人的臉龐,但他仍無動於衷。
好幾次他都想衝過去找他,拉著她回到東汀村,可是自己這樣不就害了他嗎,他連自己都養活不好,何況再添一個人。
眼看距離許高歌來的時間越來越近,夏季躁動的心也終按耐不住,最後他絕對臨走時再看一眼她,就像一張照片,在腦海裡永遠封存。
他一路狂奔,頂著烈日,迎著狂風,真是一騎紅塵妃子笑,無人知是荔枝來。
走進最熟悉不過的樓道,聽著熙熙攘攘鄰居的吵鬧聲,滿牆五顏六色的小廣告,穿過一層層晾掛的衣服。
看著那小小的鐵門,他準備用力的敲一敲。
他的拳頭停在了半空中,就像時間暫停了一樣,卻又截然不同,周圍的一切都在動,只有他凝固住了。
見面肯定就如泥潭一般讓他難拔雙腿,溫柔的慢語會像毒藥一樣麻痹自他。
他覺得還是不見了,就像不經意打擾他生活的過客一樣離開。
可是他怎知道,自己不僅僅是一個無關緊要的過客。
臨走之前,他發現地上的錢沒了。
可能已經走了吧,一家人團聚,挺好。
他仔細看發現原來放錢的地方有一張小紙條,是她留的嗎?
夏季彎腰撿起紙條,不大的紙條赫然寫著幾個字。
利息不還,你女朋友我們不還。
夏季頓感大腦一陣眩暈,好像有什麽東西砸到自己的頭,五髒六腑好像在上下翻騰。
他們竟然公然搶走了丘凌,這幫人真不是東西。
夏季也終於明白,不義之財不可取,現如今報應來的太快了,這教訓也太過慘重了。
無論如何,這都是夏季的一廂情願,不應該由她來承擔,
夏季立刻下樓,走進商店,掏出腰包買了把鐵棍,又看到有商用噴火器,也買了下來。
店家看這個青年,怒氣衝衝,橫眉瞪眼,又買了這些利器,知道不是善茬,便宜賣給了他。
夏季氣不打一處來,二話不說來到給他放貸的地方,卷簾門已經合上。
夏季使勁用鐵棍敲了敲門,裡面傳來悶悶的一聲。
“誰啊,幹嘛的?”
“要你命的!”
卷簾門徐徐打開,裡面探出一張臉,夏季不由分說,照著臉就是一棍。
那人躲閃不及,結結實實的挨下了一棍子,接著就栽了出了門外。
夏季看到眼前的人也傻眼了,雖然穿的便裝,身上還有個顯眼的標識,GSGLJ。
裡面的人幾乎一窩蜂的出來了,看到面前的人倒地不起,頓時臉上散出莫名的恐懼。
“你……小子……”
看夏季還想揮棍,其中一個竄了過去死死抱住夏季,夏季掙脫不得。
“知道你打了誰嗎?他是GSGLJ的。”
夏季明白了,估計是這幫人沆瀣一氣,這狗官也該打。
他悄咪咪背著手拿出噴火器,
趁抱他的人不注意,往他肚子上就是噴,頓時火光四濺,火舌死死的咬住他的肚子,頓時燒了起來。 那人大叫的跑了,夏季抓住機會衝開重人,往屋裡跑過去。
丘凌果真在屋子裡,聽到外面有動靜,趁著人都出去,努力掙脫了束縛。
夏季看到丘凌,連忙把他從地上拉起來,看著丘凌銜著淚珠的眼睛,他也是有苦難說。
再往丘凌身上看,應該沒遭受什麽毒打,這讓他稍稍安心。
“你快走,我給你殿後,逃出去之後我自去找你。”
這一刻夏季明白自己是離不開丘凌的,而丘凌同樣也離不開自己。
如果上天能再給他一次活路,就像之前那樣的幸運,他一定會奔向丘凌,毫不猶豫,毫無芥蒂。
他考慮不了這麽多了,刻不容緩,他一個健步又竄了出去,希望能吸引住他們的注意力。
果然,大部分的人都抄起家夥朝著夏季走來,只有一個人惡狠狠的朝著丘凌跑的方向追去。
夏季一咬牙,直接將手裡的棍子扔向那人,誰背後長隻眼睛,那人一個不留神直接被砸趴下。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丘凌也跑進了人群,她安全了。
夏季了結了心事,長出一口氣。
夏季把目光都投向了丘凌,熟不知,身後一刀已經扎進了自己的後背。
夏季隻感覺涼颼颼的在腰間,他知道這幫人已經成了亡命徒,黑白勾結已經天下皆知,自己必須跑了。
他將噴火器用力向地面砸去,頓時發生了爆炸,焰火沒過了所有人。
夏季感到渾身如刀割般疼痛,他此刻可能有一萬種理由死去,但卻可以為丘凌這一個理由而活著。
他衝出了火焰,擠開了人群,在眾人驚訝的眼神中漸行漸遠。
他知道自己難逃厄運,就算不被他們報復,也會因為故意傷人而抓進去,在那裡手眼通天的他們就可以輕易將自己弄死,就像捏死一隻臭蟲般輕松。
忽然他聽到身後發出人群的熙熙攘攘喊叫聲,夏季轉回頭,不知誰打的頭,那些圍觀群眾不顧地上打滾的混混,衝擊倉庫,搶著值錢的物件。
夏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也衝了上去,從那些被踩了好幾腳不知道還有沒有氣的混混身上搜到兩個金表,還有一些現金,裡面人實在太多,夏季根本擠不進去。
夏季見好就收,偷偷的溜了,他剛一走,警察就趕到了,在場的機會都被抓個正著,有的人為了搶,甚至連自己的錢都丟了。
被抓的人根本用警察載不回去,警察隻好一個一個綁上手鏈,然後呼叫增員。
最後不完全統計,有500多人參與這次搶劫,因踩踏而死傷的有30多人,其中那幾個混混不死也殘了,燒傷踩傷,想想都慘。
綁著他們在街上走過,圍觀的人更多了,交通被完全堵塞,不知道的以為是在遊行。
夏季僥幸逃過一劫,他先沒想著找丘凌,先把貨藏了起來,然後準備從火車站繞路回來。
他頭一次看到表,於是想帶到手上,這種能隨時看點的小東西讓夏季頗為喜歡。
只聽身後傳來摩托車的轟鳴聲, 塵土飛揚,好像還是個車隊。
聽著離著自己很近,夏季怕是他們追過來,連忙躲在一個集裝箱後頭。
那幫人還是發現了夏季,很快車一輛輛停下來。
他聽到許多鑰匙被拔下來的聲音,每一次聽到都讓他內心顫栗一次,就像死神就重鐮一次一次敲擊地面,讓他的魂魄一點一滴喪盡。
夏季知道躲不掉,於是站了出來,迎面的是一個滿臉胡子茬的中年男子,虎背熊腰,塊頭比瘦削的夏季大出三圈。
“我看你鬼鬼祟祟的,看見我們跑什麽?”
男人操著滿嗓子陝西話,如秦腔般吼過來,夏季感到似乎有不少黃沙飛到他臉上。
夏季下意識摸了摸頭,那個金表漏了出來,那男人立刻注意到了,立刻青筋暴露。
“踏破鐵鞋無匿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大哥,那年劫貨的仇我給你報了。”
夏季還沒明白怎麽回事,肚子便重重挨了一拳。
夏季不知道他們是誰,但肯定不是善茬,轉回身撒腿就跑,那些人來不及上摩托,跟著追了過去。
夏季邊跑邊喊救命,可在這荒郊野外,別說人了,連個活物也看不見。
好歹跑到了火車站,夏季還是被追上了,那些人對他一頓毒打。
他悔恨不該把這表戴在身上,但已經為時已晚,金表很快在亂腳中被踢碎。
散亂了一地的零件,原本鑲的金邊也和泥土染在了一起,無論再名貴的表,此時也一文不值。
表碎了一地,夏季的人生也碎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