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9.13，富春市)

　　許渡任轉過身看向門口。

　　徐明哲堵在了那裡，他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害怕自己的師傅，他抑製不住的把他和凶手聯系到一起。

　　“你在看手套嗎?”

　　許渡任沒有回答他，只是將拿著手套的手背在身後。

　　“哈哈哈哈，你小子如今比我厲害了，我很欣慰……但是……我不配做你師傅。”

　　許渡任知道不好，但雙腳向水泥一般凝固住，就像等待審判的囚徒一樣不知所措。

　　徐明哲從後背拿出一根棍子，用力的砸向許渡任。

　　許渡任隻感覺腦殼像挨了一槍一樣，眼前一黑，腦中思緒如烏雲般瞬間重下來，壓著他昏了過去。

　　許渡任應聲倒地。

　　(2016.3.11，東汀村)

　　徐風早早起來，他知道今天有重要的任務，就是說服村民拆遷，說難辦是真的難辦，這幫村民再上一次拆工人違建，見過他們離居的慘狀。

　　說好辦也好辦，只要找到公田釗就行，村民都聽他的。

　　徐風於是到了村委會，公田釗衣著怪異，但徐風已經習以為常。

　　“這忙我肯定幫，不過，這錢，我要拿一半，其余你們隨意分。”

　　公田釗用余光看到了徐風，先開口道。

　　“水賊過河，甭使狗刨，你乾過什麽事我都清楚，說這些就這樣，別有命賺，沒命花。”

　　公田釗臉上露出凶光，再也不是那個笑面佛，陰冷的讓人快要起雞皮疙瘩。

　　“你……在威脅我?”

　　“哈哈哈，那到談不上，只不過合作罷了，這麽多年都過去了，各取所需，一根繩上的螞蚱。”

　　“那兩個孩子到現在都沒消息，你敢說你不知道嗎?”

　　徐風冷笑道。

　　“我不是跟你說過了，明哲很喜歡那個孩子，我”

　　公田釗一拍桌子，斷呵道。

　　“你心是真大啊，你沒跟明哲說吧！”

　　“怎麽會，還有注意你的態度，我說三成就三成，多一成都不行。”

　　“好……好，聽你的，今天下午就開始。”

　　“我先走了，我去廣播室先說一聲。”

　　徐風離開了村委會，看著他的背影，公田釗恨的牙癢癢。

　　轉念一想，他又笑了出來，撥通了電話。

　　“下午，做掉吧，他不牢靠了，那邊?那邊我能搞定他們都聽我的。”

　　掛掉電話，他注意到桌子上的一個筆記本，那是他小時候上學用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放在這裡了。

　　封皮上用顯眼的黑墨寫的詩。

　　真才不識難大用，家世得來學問空。

　　傍夜夢際見黃巢，定叫阻路作冤魂。

　　公田釗嘴裡不由得嘟囔著。

　　“定叫阻路作冤魂，作冤魂。”

　　徐風來到廣播電台，輕車熟路的打開廣播。

　　“下午四點，下午四點，全部來到村委會地下室，再次重複一遍，全體村民下午四點來到地下室。”

　　徐風看了看腕表，現在是11點，他準備去城裡見一見兒子。他們已經十多年沒見面了。

　　電話也不接，只知道他現在在警察局混的不錯，還收了個徒弟叫許渡任，他偷偷留了許渡任的電話，向他詢問兒子的近況。

　　他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見見他，因為不知道哪天他就要走了。

　　徐風在很久之前就查出來胃癌，他知道自己沒錢治，

就算勉強治療，也舉目無親，自己唯一的兒子也不會來照看我。　　自己不在，村子早晚要被公田釗整垮，自己能堅持一天就是一天。

　　他現在唯一的願望就是可以在離開人世前能再見見兒子，就算說句話也足以讓他安心。

　　這對一般的父子簡直就是家常便飯，但對於他來說，這簡直是他想都不敢想的。

　　徐風看了看自己憔悴的病容，自己以前是多瀟灑啊，留著背頭，當上村長，四方來賀，添紅掛彩。

　　現在貪那點錢，不就給自己續幾天命，再多看幾眼兒子。

　　徐風不再多慮，拿了車鑰匙，開上樓下的破捷達，那是他當村長時提的，現在跟他一樣垂垂老矣了。

　　“上路了，不知道咱們能在一塊跑幾回了，你載載我，我看看你，恩?哈哈哈”

　　東汀村就是富春的郊區，幾十分鍾的路程就到了公安局。

　　徐風知道他平時忙，就挑著中午飯點過來，路上又從果攤買了點水果。

　　到了警察局，兩個前台谘詢的民警立刻站了起來。

　　“您有什麽事嗎?”

　　“我找我兒子，不，徐明哲，我找他。”

　　“好的，您等一下，我去叫他。”

　　“別了，他中午好不容易休息一下，我去找他就行。”

　　其中一個民警出來給徐風帶路，一直來到了辦公室。

　　徐明哲正在給許渡任分析案情，沒注意到徐風。

　　許渡任先注意到了徐風，立刻站起來朝徐風問好。

　　“叔，您……來了。”

　　徐明哲也不再說話，始終背對著徐風。

　　許渡任明白，立刻出去帶著門口的民警一塊出去了。

　　“你來幹什麽?”

　　“我……想你了，兒子，這麽多年了，你真的一點不想我嗎?”

　　徐明哲沉默不語。

　　徐風看不到徐明哲正臉，也不知道還說什麽，隻好把東西先放在桌子上。

　　“你回去吧，我不想見你。”

　　徐風是啞巴吃黃連，他真想把自己的病情告訴他，但是最後一刻還是憋住了，他不想讓他擔心自己。

　　“你就叫我一聲爸就這麽難嗎，十五年，整整十五年，我那個引以為傲的兒子就消失了。”

　　“我從來不認為我是你的驕傲，我也不再想當你兒子。”

　　“好！好……”

　　徐風幾乎用抽泣的聲音說出，顫抖含糊的嗓音中充斥著無奈和悲哀。

　　徐風把水果放在桌子上，卻發現桌子上幾乎無地可放—那裡擺滿了方便麵，垃圾桶裡也是。

　　徐風心裡五味雜陳，往資料裡塞了一遝錢，有十幾張紅票。

　　出門見到許渡任，許渡任衝他打了招呼。

　　“怎麽樣?哥他。”

　　“有心了，孩子，我先走了”

　　徐風搖搖頭，又從兜裡掏出幾張紅票遞給許渡任，許渡任連忙推搡說不要。

　　“你們以後中午吃點好的嗯，別吃那些方便麵什麽的了，這錢你拿著吧啊，渡任。”

　　許渡任聽罷也不再推辭，徐風沒多說話，徑直離開了村子，他該走了，下午還有重要的事，不能多耽擱。

　　到了村子，東汀村死一般的寂靜，就好像荒了許久。

　　“徐風—”

　　不知從哪裡傳來幽幽的一聲，不是身邊，又不在遠方，好像就在自己身體裡。

　　這聲音連續不停，細聽卻無，飄飄蕩蕩，沒有落下的時候，音色頗像老村長的聲音。

　　徐風心裡暗笑，這老村長想帶我走了?不行，我兒子還沒跟我相認呢。

　　想著，已經走到了地下室，推門進去，屋裡所有村民直勾勾的盯著自己。

　　那目光，好像能把肉從自己身上挖下來，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