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大沒有留力，這一巴掌打得手心發痛，然而他的心更痛——一母同胞的親兄弟，就要被自己親手送上黃泉路了！

　　捱了重重一擊後，賴升口中吐血，半邊臉登時腫脹起來，印著鮮紅掌印。他卻像毫無所覺，瘋狂大笑:“我不過說幾句實話罷了！他賈珍做的出就容不得我說麽！來來來，殺我啊！”

　　這番狂態不似偽裝，賈政看的頭昏腦漲，心煩意亂，喝道:“還愣著幹什麽！快堵上這老奴的嘴，送官問罪！”

　　一眾下人齊刷刷看向曹操，經過昨晚抄家，他的權威已徑初步樹立。

　　“弑主賤奴，豈容此輩苟活！”

　　曹操大喝一聲，從懷裡掏出一柄匕首，恨聲言道:“今日便用他這條狗命祭奠亡靈！”

　　眾人急忙後退，生怕一不小遭受池魚之殃。賈政大驚失色，忙勸道:“蓉哥兒不可！此案已為陛下關注，豈可擅動私刑！賴升交官府依律定罪便是，你切勿衝動啊！”

　　曹操怒視賈政，斷然斥道:“審案定罪，拖至何日?此獠一日不除，亡魂一日難得安寧！不必多言！”

　　正當眾人以為他要親手殺掉賴升，為父報仇之時，卻見曹操將匕首丟在賴升腳下，目光冷冽的叱道:“惡奴還不自裁謝罪，更待何時！”

　　“蓉大爺！……”

　　賴大終究不忍心眼睜睜看著親兄弟去死，張口想要求情，卻沒有說下去。賈蓉連他親爹都殺，又怎會因自己求情而心軟?徒勞無益罷了！

　　看著腳下的匕首，賴升恨意滔天，卻臉帶冷笑，彎腰將之撿起。

　　鋒利刃口閃著寒光，他像是鑒賞稀世珍品般盯著看，誰也不知下一刻他會做何舉動。

　　賈政疾聲勸阻:“賴升不可！我賈家向來遵守國朝法度，豈可因私廢法，血濺靈堂……”

　　此人迂腐頑固至此，直令曹操生厭，轉頭衝他喝道:“閉嘴！此處乃敕造寧國府！我乃賈家族長！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族長之恨，以血報之！凡我賈族人，誰若再敢置骨肉親情於不顧，胡言亂語，壞我家規，即為賈家不肖子！休怪我清理門戶，革除族譜！”

　　族長繼任大典尚未舉行，即以族長自居，當眾呵斥西府老爺賈政，曹操此舉令族人目瞪口呆。

　　然而懾於他的霸道氣勢，無人覺得此舉不妥，甚至有年輕人熱血沸騰，鼓掌喝彩。

　　當眾被侄孫呵斥，賈政羞憤異常，臉都漲成豬肝色。由於缺乏臨機應變的能力，一時間不知如何挽回顏面。只是冷哼一聲，甩袖不語。

　　曹操再次看向賴升，面色冷峻，目含殺機。

　　“罷罷罷！時也！命也！運也！”

　　賴升感慨一聲，再無僥幸之想。也終於明白，原來這就是曹操昨晚所說的“大用”！

　　右手握緊匕首，他慘然笑道:“蓉大爺，莫忘了你對老奴的承諾，老奴在地下看著你！”

　　說罷，將匕首狠狠向胸口插去，“噗呲”一聲，刀身盡沒胸，隻余刀柄在外。

　　“升弟！”賴大急忙上前將賴升抱住，頓時淚流滿面。

　　賴升已經出氣多進氣少，奄奄待斃，卻望著滿頭白發的兄長，艱難說道:“大哥，惡虎雖幼，已能噬人！賈家非久留之地，速走！”

　　生命最後時刻，他向兄長發出了用性命換來的感悟。

　　大廳之中雅雀無聲，落針可聞。

　　國朝定鼎近百載，寧榮二府從未發生過這等事，眾人都不知該如何處置。

　　靜寂沒有維持太久，外面忽然傳來喧嘩聲，一個響亮粗獷的聲音叫嚷道:

　　“都給本官滾開！仇某拜祭故友，卻被拒之門外，是何道理！”

　　“賈珍老兄！小弟來晚啦！”

　　眾人不知何人擅闖，爭相向外張望。曹操卻聽出來，叫喊的不是旁人，正是西城兵馬司指揮——仇傑！

　　來的好快！曹操心下暗驚。

　　他本意是先坐實賴升弑主之罪，待死後再報官，來個死無對證，不想對方竟在這時來到。

　　幸運的是賴升已死，無法為自己分辨;有賴家老小在手，賴大也任由擺布;錢寶兒更是不值一提。

　　所以曹操並不擔心，闊步走到廳口，便見以仇傑為首的一堆人正急匆匆拾階而上。

　　而幾個試圖攔阻他們的仆役則被推到一旁，面色焦急卻無能為力。

　　曹操高聲道:“族中議事，不想怠慢了貴客！”

　　仇傑走到曹操身前丈余處，冷聲說道:“本官和威烈將軍乃是摯交故友，今日特來拜祭，卻被家奴攔路，是何道理！”

　　議事之前，曹操曾特意吩咐，若有人入府拜祭，先請到前院花廳喝茶，待議事結束，再行引入靈堂。

　　一般人客隨主便，不會覺得此舉冒犯自己。 但仇傑不同，他此行目的是為探查曹操破綻，而且剛才花了些銀子從下人口中探聽到昨晚抄沒賴家的事，深覺此中必有蹊蹺。這才不顧勸阻，強行闖入。

　　實際上他和賈珍的交情，僅限於一起吃過幾回酒罷了，並無深交。

　　知道仇傑來者不善，曹操也不客氣，當即回懟:“不請自來已是失禮，不遵主家規矩更是荒唐！惡客登門，還敢大言不慚質問道理，莫非是令尊教的?”

　　二人一見面就掐上，除了少數知曉內情的，旁人都摸不著頭腦。

　　賈政因為剛才捱了曹操的罵，也拉不下臉去勸解，袖手旁觀。賈赦樂得看熱鬧，恨不得添把火。倒是賈璉顧全大局，急忙跑到二人中間，將他們隔斷。然後對仇傑拱手笑道:

　　“仇都尉親至，珍大哥若知曉你來，必然欣慰。我代蓉哥兒略表謝意！”

　　說著，躬身行禮，又壓低聲音道:“家中剛出了些事，蓉哥兒年輕氣盛，正在氣頭上，以致出言無狀。仇都尉大人有大量，還請莫同他計較！”

　　“不知出了何事?”仇傑忙問。

　　他從下人口中得知昨夜賴家被抄，今早曹操便著急全族議事。至於賴家究竟犯了什麽過錯，他尚不知曉，卻憑直覺認為，必定同他此行目的相關。

　　賈璉沉重歎息一聲，“唉！殺害珍大哥的凶手已經找到，家門不幸，竟是府中一老奴！”

　　“什麽?凶犯找到了！”仇傑眼珠子都快瞪爆了，暗恨不已。自己只不過一時猶豫，沒有動手抓捕，賈蓉竟找好替罪羊，好生果決狠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