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站在遠處瞧了一陣，對賴尚德有些印象，一時又想不起到底是誰，離得遠也沒聽太清楚，想來是賴升的子侄輩。

　　焦黑子時刻注意觀察曹操的一舉一動，見他微微皺眉，忙解釋道:“大爺，這是賴升家的大小子，賴尚德。今兒早上賴升被關之後，他媳婦和他老娘就來鬧過，當時我在，門房沒敢放進來。半天不見，不知這小子怎麽進來的。回頭我問問。”

　　不用問也知道，必是門房收了好處，私自放進來的。他們必是以為，今天進進出出，未必會被發現，又能和賴家留下香火情。卻沒想到曹操會親自過來查看。

　　這座府邸到處是漏洞，不修不行啊，曹操暗暗搖頭。問道:“既然是賴升兒子，那也該是家奴，我怎麽沒見過他幾次?”

　　焦黑子忙道:“大爺忘了?這小子從娘胎一落地，賴升就去老爺面前求了恩典，脫了奴籍。在家裡也是當做少爺一般養著，丫鬟婆子小廝輪番伺候。他來了府裡也就奴才一個，見了主子就要叩頭，自然不高興過來。除了年節時會去給老爺磕幾個響頭，平時並不入府。聽說賴大正謀劃給他兒子賴尚榮捐官，我估摸著賴升應該也是這打算！”

　　原來如此。曹操暗思，賴家倒是精明，老子在府裡做奴才，大撈特撈，兒子則遷出奴籍，靠著主家勢力和情面，買官走仕途，當真打的一手好算盤！

　　他抬腳就往門口走，焦黑子急忙跟上。

　　見他忽然出現，眾人都收聲行禮，賴尚德更是大驚。

　　焦大卻裝作沒看見一般，端起酒碗自顧自喝起來，看樣子根本不把賈蓉放眼裡。

　　曹操走到賴尚德跟前，他雖年少兩三歲，身量卻隻高不矮。

　　“誰讓你進來的?”他冷聲問道。

　　“蓉、蓉大爺，我是來找我爹的！”賴尚德沒了之前的囂張，低頭說道，結結巴巴。

　　曹操撇頭看了焦黑子一眼。焦黑子立馬會意，虎步上前，跳起來甩手就是一個嘴巴子，“啪嘰”一聲抽在賴尚德臉上，打得他趔趄後退。

　　焦黑子瞠目大罵:“你是不是聽不懂人話?大爺問是誰放你進來的?快說！”

　　賴尚德在家裡金枝玉葉般養著，何曾被人這樣羞辱?還是個從來不被他瞧不入眼的臭乞丐！

　　眼裡冒火，他不敢置信道:“你敢打我?焦黑炭你竟敢打我?”

　　聽他叫自己外號，焦黑子抬腳就踹，這都是跟曹操學的，又罵道:“蠢貨果然聽不懂人話！”

　　是誰放進來的稍後一查就清楚，曹操不急於追問，對賴尚德道:“不是要見你爹嗎?進去吧。”

　　賴尚德大喜，暗道還是蓉大爺好糊弄，忙謝了恩，瞪了焦黑子一眼，然後繞過焦大，跑步進了馬圈。

　　賴家的兩個小廝也想進，卻被焦大攔下，讓他們哪兒涼快哪兒待著去。

　　焦黑子不解道:“大爺要饒了賴升?”

　　“饒?”曹操冷笑道:“進去了還想出來?去叫幾個體壯的過來。有人光天化日來寧國府劫人，這還了得！讓他們日夜守在此處，給我看好了！”

　　“好嘞！”焦黑子喜不自禁，樂呵呵應了。喚過一個小子，說了幾個人名，讓他去叫人過來。

　　成功搶奪庫房管事之位後，焦黑子兌現承諾，讓幾個小兄弟進了庫房當差，因此信譽大漲。想來那些沒差事的家夥定會聞令而動！

　　曹操看向焦大，這老頭至少七八十了，不在他選材范圍內。

隨手丟下一塊銀子，對那幾個小子道:“去給伱們焦太爺買些好酒好菜來。”　　“謝蓉大爺！”一個眼尖的小子餓虎撲食般搶先撿起銀子，領著人喜滋滋去了。

　　曹操正要往裡走，焦大卻怪腔怪調道:“蓉哥兒，你是金貴人兒，裡面又髒又臭，可別怪焦大沒提醒！”

　　曹操看他一眼，這老頭怨氣不小。不過他不在意，直接往裡走。

　　望著他的背影，焦大喃喃道:“這小子何時改了脾性?眼神倒挺像太爺的！”

　　剛進馬圈就聽到罵聲，曹操抬眼一看，卻見賴升戴著枷鎖，手上腳上都是鐵鏈捆著，渾身沾滿泥水和屎尿，倆手死死抓住他兒子的衣襟，破口大罵:“蠢貨！你來幹什麽?嫌死的不夠快嗎?還不快滾！”

　　早上挑撥賈赦，賴升本沒當回事，以往他也挑唆賈珍打壓賈蓉，從而實現他在府中“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目的。

　　但這回曹操識破意圖，不僅當場暴揍他一頓，還把他關進馬圈。這讓賴升意識到，自己一直小看了蓉大爺！他竟是個狠茬！之前的怯懦膽小都是裝的，不僅蒙蔽了賈珍，更蒙蔽了他！

　　這分明是扮豬吃虎啊！

　　越想越覺得真相就是如此，蓉大爺是鐵了心要對付自己，賴升心裡怕的要死。這會兒見兒子傻乎乎來了，差點兒沒被氣死——這不等於自動送人質上門嗎！

　　在外面蓉大爺還要顧忌榮府的態度，行事收斂，在自家府裡，他卻可肆意妄為！

　　賴尚德哭喪著臉，撇著嘴，委屈巴巴哭道:“我走，我走還不行嗎！”

　　他怎麽也沒想到，一向疼愛自己的親爹，竟然這樣罵自己，好像關人的不是蓉大爺而是自己！

　　賴升松開手後，賴尚德剛轉身，就對上正走過來曹操，一下子動也不敢動，呆呆站著。

　　曹操笑道:“心心念念要進來，何必急著走?”

　　一腳將賴尚德踹到角落裡，捂著肚子起身不得，大聲呼痛。

　　“德兒！”賴升驚呼一聲，滿面驚懼。

　　他對曹操討饒道:“蓉哥兒， 看在老奴勤勤懇懇照顧你這麽多年的份上，饒了老奴吧。”

　　“好啊。”曹操笑道:“把這些年你是如何中飽私囊，還有與誰狼狽為奸，盜竊主家等事，一五一十全部寫下來。我若滿意，便放你走！”

　　曹操並非貪財好斂之人，但他深知什麽叫“一文錢難倒英雄漢”。欲做大事，需要用錢的地方太多太多。

　　然而寧國府早被這些奴才蠹空了，一個鴿子蛋都能賣上一兩銀子的天價！現在當然是能收回收多少算多少，這叫亡羊補牢，猶未晚也！

　　賴升五雷轟頂，自己果然沒有猜錯！蓉大爺真要動自己！

　　“冤枉！老奴冤枉啊！這是有人誣陷我，你不能被他們蒙蔽啊！”賴升跪地喊冤，痛哭流涕。

　　此等奸人頑固的很，不見棺材不落淚，曹操懶得自己動手，便想喚焦黑子進來用些手段。

　　卻聽身後傳來一道蒼老但雄壯的聲音:“我當是什麽！屁大的事也要主子親自來問麽！蓉哥兒，你要是早點跟焦大說，這老王八羔子早招了！”

　　原來在曹操走進馬圈後，焦大好奇之下也跟了進來，還擔心他會放掉賴升呢。

　　蓉大爺性子綿軟，他又不是不知道！

　　焦大是戰場廝殺過的，能夠活下來，足見有些手段。曹操便道:“那就有勞焦太爺了，我靜候佳音。”

　　說罷，轉身往外走。

　　“我招！我招！蓉大爺別走……啊……”

　　賴升已經見識過焦大的手段，哪兒還敢讓他訊問自己，唬的急忙大叫，曹操的腳步卻分毫未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