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妹妹講的津津有味，我卻脊背發涼，這時旁邊牌桌那兒傳來一個男的起哄說:

　　“聽說你們家的羊肉味道不錯呀！還有沒有了?讓咱也嘗嘗不中?”

　　妹妹聽那人這麽說，立刻有點緊張，愣著沒吭聲，然後接著說:

　　“剩下的那些我和咱媽吃完了。你也知道，咱媽本來是不喜歡吃羊肉的，主要是嫌膻的慌，但是咱們家的羊不太膻，所以她也能吃點。”

　　我聽說母親胃口還可以，心裡也高興，就問:

　　“剩下的羊呢，剩下的羊怎麽樣了?”

　　“賣了！”妹妹說，“前幾天剛賣的。我們見這羊正貼膘呢，於是就沒搭理它們。可又兩個星期，這些羊不僅個子長的就根小牛犢一樣，而且毛也變色了。灰不拉幾的，有幾隻還長出了長長的獠牙，有點像野豬，可又不是，也說不上像什麽動物。我和咱媽一商量，決定不能再這麽任它們變態發育下去了，搞不好最後賣都不好賣。而且臨近年關，偷牲口的也多，所以就找來一個收羊的把它們全都給收走了。”

　　我聽說全都收走了，這才稍微放下心來，因為這些羊被收走以後肯定會立刻被殺掉，應該不會對我的家人產生威脅。我沉默良久，正準備提醒她們在家注意安全，可這時妹妹搶先說話:

　　“你怎麽不問賣了多少錢呀?”她說。

　　我本對賣多少錢一點都不關心，但既然她提起來了，於是象征性的問:

　　“賣多少錢呀?”

　　我這一問又打開了她的話匣子。女人呀就是喜歡喋喋不休，說:

　　“收咱們羊的是縣郊馬莊鄉的一個老頭，頭上帶著頂白帽子，就跟廚師一樣，騎著一輛摩托來的。他過來一看也是嚇一跳，非說咱們家的羊不是羊，說他從來沒見過有羊能長這麽大，還有獠牙。咱媽據理力爭，說這就是羊，而且前幾天殺了一隻，村裡人吃了都說好。這老頭聽完也不吭聲，而是自己跳進羊圈，慢慢的走到一隻羊旁邊猛的抓住那羊的一隻耳朵，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小刀，一刀就把那隻耳朵給割了下來。羊頭上頓時鮮血直流，疼的這羊往上一竄就想頂他，結果被他掰住羊角，然後膝蓋往咱羊脖子上一跪就把羊給摁地上了，壓得羊直翻白眼。我和咱媽都在旁邊看著，想上前阻止，這老頭一下子就從柵欄裡跳了出來，用刀把羊耳朵上的毛稍微刮了刮，然後直接塞嘴裡嚼了起來，邊嚼邊說:的確是羊肉味兒——六塊一斤賣不賣?賣的話，我馬上開車過來拉走。咱們這兒羊都賣七塊多，他卻給六塊，我和咱媽肯定不同意。沒想到這老頭臉一沉開始威脅我們:不賣?今晚你這些羊一隻都保不住。我們都知道馬莊的人白天時收羊，晚上偷羊，這老頭一定是看上了咱們的羊，要是不買給他晚上他肯定會帶人過來偷，把咱的羊搶了，於是隻好把羊賣給他。”

　　我聽到這兒也是窩了一肚子火。以前我也只是耳聞他們的劣跡，現在竟然欺負到我們家頭上，可憐她們孤女寡母的，沒一點武力，家裡的牲口也被人欺負。

　　“最後賣了多少錢?”我問。

　　“雖然價格便宜不少，但因為個子大，一隻賣了一千多，最後賣的也不少，總共十二萬。”

　　我一聽嚇一跳，心說還真不少。妹妹接著說:

　　“你趕緊回來吧！咱媽說有了這筆錢，準備讓你回來相親呢。”

　　我一聽說相親忽然產生一種異樣的感覺。可令我奇怪的是。

在那一瞬間從我腦子裡掠過的形象不是毛牛，而是洋槐村那個叫汪小落的姑娘。我愣神的功夫，妹妹忽然嘻嘻的笑了起來。笑聲從電話那邊傳來，嚇了我一跳:　　“怎麽了?你笑什麽?”

　　這時她壓低聲音故作神秘的說:

　　“剛才忘了告訴一件事兒，聽說那個買咱們羊的用卡車拉著咱家的羊往家走，結果走到三常路口轉彎的時候，不小心被另一輛直行的卡車給撞翻了。那白帽子老頭當場撞死，車上的羊一半被砸死，另一半也跑了。”

　　妹妹說的興高采烈，喜大普奔，我卻兩眼直發黑，心說完了，那群羊肯定有問題。我記得當初收購那些小羊羔的時候也沒問題呀，而且後來也挺正常的，怎麽我一離開家這些羊就成了那樣，難道是這些羊常年在野地放養被惡魔上了身，我在家時還能鎮住它們，我一離開，它們就開始現出原形了?

　　我晃了晃頭，意識到這想法有點離譜，還是應該往更現實的方面考慮。肯定是誰背地裡給我的羊下了藥，所以他們才這麽不正常。可那人會是誰呢，如真如那隻狼所說。那這就又扯到鬼怪上去了。

　　我腦子越想越亂，可不管怎麽樣，我是回不去了，就對她說:

　　“我這次給你打電話就是告訴你，今年我不回家了，你和母親在家好好照顧自己！晚上睡覺上好門。”

　　妹妹聽我說春節不回去，既驚訝又失落，沉默了好一會兒才說:

　　“也不知道你整天在外面折騰什麽呢?過年了也不回家，也沒見你在外面掙多少錢。”

　　我無言以對，倒是她這話剛說完他旁邊打牌的有人又起哄調侃道:

　　“看你這丫頭說的，你哥在外面掙大錢呢，等發財了在外面買房子把你和你媽接過去享清福，到時候你就美吧你。”

　　我頓時很尷尬，一看這電話不知不覺都已經說了有半個小時，趕緊說:

　　“行了，時間不短了，趕緊掛斷吧！別忘了付電話費，另外給喊你的人買兩包煙。在家別亂跑，多陪陪母親。”

　　然後我就把電話掛斷。

　　老板娘見我終於說完了，於是就過來收費。其實只有第一次通話是我打出去的，說了有兩分鍾左右，第二個電話是接聽的，理論上不收電話費。但拿著人家電話扯了半個多小時，不收費是不可能的，這女的就要了我十塊錢。

　　從批發部出來時大概七點，外面的街上滴水成冰，零散的燈光和開放的環境立刻把我帶入到一種非常現實的世界。我決心要解決掉眼前遇到的困難，找到那鬼碗。可是轉眼之間又心思煩亂，不知該如何是好。這時我肚子也餓了，於是走進一家面館吃了碗雞蛋炒刀削面，並喝了一瓶啤酒，然後就暈呼呼的往旅館走去，苦惱的心情這才算有了些許愉悅。

　　毛牛和羅帽已先於我回到旅館，就在客廳，可兩人互不說話。羅帽蹲在地上清點他買的土特產，大箱小箱的，也不知道有什麽。毛牛則是抱著小采薇坐在椅子上，目光失神的看著窗外，顯然心裡有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