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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盡的玫瑰》蘇城華夢(4)
  33

  下晚在平江路上走,正好遇見裴未明,便一道同行了。本來準備經那一條道去伽南看看,就在附近不到兩公裡處。找路線時順便在地圖上看了介紹的照片,幾個訕笑的尼姑僧人,低矮普通的寺廟,一下子抹掉了我余存的一點想象。

  “不去了吧,應該過時間了。”

  “好,聽你的。”

  人群從我身邊穿行而過,當時想到的第一句是:遊人如織。記憶中有一首寫到船,寫到女子和人多的湖邊詩句,可惜怎麽也記不起來。不少商店的窗台上擺著幾盆小花,我路過會忍不住用手心輕輕觸摸,看看那些花是真是假,這個沉悶的夜晚,它們似隱秘無窮期。行至一處,聽到吳儂軟語的蘇式評彈,再往前又是路邊吉他手們在彈唱著現代的歌,他們的箱子開在前,上面貼著兩張二維碼,氛圍詭異柔美。這樣的漫遊著,不為棲止也不是靜養,只是呆呆地走,有時我經過小石橋,會有幾種樂聲交錯。若不是有人同行,真的很想在某個小酒吧坐坐,來一杯還沒喝過的莫吉托。畢竟是女生,安全起見計劃不會在那裡太久,只是聽聽現場彈唱的歌和一杯就好。因為那時我真的很需要一杯低度酒,這似乎是最快進入微醺的方式。

  轉進一家博物店,四周陳列了許多扇子。我對未明講,教你個法子,咱們現在就闖到最裡面去開始撕扇子聽聲兒,從裡往外辦因為裡頭貴,等人家攔住才停下來,這樣就可以一輩子在這裡工作還債了。友對我授予的犯罪小技巧置若罔聞,只是走到裡面開始欣賞起來。側邊的展示台上放了四把扇子,其中那把有背撐的圓扇很美,扇柄為細竹配翠色流蘇,緞面泛著微微的泥金光澤並透著素雅。繡工細膩,四朵綻開,兩朵含苞,一隻垂著翅膀的蝴蝶。想起寶釵撲蝶的畫面,她一靠近,它便遠去。前幾日看黑塞詩集一句印象深刻,花嬌蝶浪,都是永恆事物易逝的殊相。右邊那把上一株鈴蘭,節外生出一枝斜到扇的那頭,小蚱蜢的腳踩在它纖薄的葉上。其實團扇最初不為乘涼,而是做貴族出遊抵擋風沙之用,所以搖起來費勁些。兩把折扇同樣精致,一開一合,不講,看到就想撕著玩。但隻那第一把團扇讓我印象深刻。我與他開玩笑,將來成富婆有點閑錢,也搞幾個兩三千塊的緞面扇扇著玩兒。出門前看到一個奇怪的竹製擺設,我拍拍友的肩問:你說,這個是什麽動物的造型。他翻了個白眼說:這設計是架子上托著的碩果累累!

  行行走走,穿越低低矮矮的人群,小河邊的石凳上坐著歇腳的人。翻閱照片的情侶,閑聊的姐妹,也有獨行的盤弄單反的男生和鬧騰的小孩。有時候河上會經過小船,劃槳的人唱著悠揚的蘇曲兒,這樣經過又消失。我看著這些景色,貪婪地看失落地看,火樹銀花寶馬香車、水邊的建築懸著植被苔蘚、老人在流水對面的藤椅上吹著晚風、酩酊的夜色淡然芬芳、小軒窗、銀鈴隨風而動、湖面的光澤和悠蕩蕩的小舟、迷朦的光斑駁的影、此時此地、貓空、旗袍店扇店珍珠店古琴店、路邊她在彈唱一首《藍旗袍》對眾人講感謝、北邊道上陶笛演奏著《千年風雅》、又一處石階又一處轉角又一處黯色的音樂酒館、面皮臭豆腐老酸奶糖葫蘆什麽餅和冰糖雪梨汁……我記不住,記不住,每個細節都太過瑣碎太過美好,不知從何說起不知如何講,大概只會變成這些糟糕的文字。遇見貓貓狗狗,就“嘬嘬嘬”打個招呼,他叫不要這麽皮四處招惹小動物,

有一隻圍牆上行走的小白貓沒有理會我只是加快腳步消失在夜色中。靠湖的民居一處牆上畫了隻石獅子,我開始謅起用石獅護門的典故,並叫友細看。“啊,還真是畫的啊”“是啊,你看它這側的門靠水,台階延到河是為了方便洗衣服,沒有放獅子鎮宅的地方當然也可能是為了省錢之類的經濟考慮啦,就乾脆直接來了個牆繪,可也真的很有藝術感呐。”  路過“此時此地”的紙品店,中有《宋徽宗摹張萱搗練圖》的折本,未明看了很久問我如何,答不太喜歡,搗練之女多面色僵硬,受勞作之苦。他便講你不懂,從西方重視女權主義的角度講起這畫的知名度,複提及商高宗王后婦好的征戰之事,再到此畫的精妙處。我說,看著還是男相,不喜歡。

  穿格裙的人很多,漢服也很多,一下子感到難堪因為自己也穿著格裙。這麽多的JK,我再不穿了。江南的美女實在不少,古典的,現代的,她們衣袂翩躚眉眼驚豔,芙蓉面散珠翠香,娉娉嫋嫋停停,每每經過我都會看上幾眼,這一刻的良辰美景,只看人物也是美不勝收啊。之前來過許多次還算熟絡,等於是步步往跡好幾處印象深的,便與這人講了很多這裡的建築,好吃的食物,哪些店值得逛卻不必買,哪些地方可以遇見幾隻貓以及巷子裡有趣的鋪面。他拐進了一家叫蘇州記憶的懷舊零食店,這個我在群裡也提過,很短的路程冒出來三家,覺得這是一陣新的風口,不知會持續幾個月。

  從東北街走,就是拙政園和蘇州博物館在的那條路,向西直行可以到地鐵站入口。它與平江路交界處有一間全家,這便是之前我提過的生意不好的門店。進去逛了一圈果然像之前一般,麵包架零星安排,冷飲櫃的優惠標簽也沒有更新完畢,放關東煮的中中鍋已漂浮了一層不可名狀的浮沫。右側有家酸辣粉,再右記得是一個簡陋的射擊場。迎面來了幾個男孩子,可是風吹起了我的格裙。JK有一點特殊便是在它的褶皺,轉圈圈時像綻開的花傘,壞處是強風裡護不住,我隻用手壓著勉強沒有走光,但情境很是尷尬。

  北邊是經典的景點店面,賣絲綢,賣煙草、折扇和些小玩意兒,像天底下任何一處古鎮古居外的商店一樣毫無特色和卻又合適。

  那時已經沒有什麽人,我指著前路對他講:“你看,這就是闌珊。”

  路上有小商店開了,工人們正在安裝燈箱,我有些難過。這個位置並不好店面的風格也很普通,看樣子不會長久。可他們的小店正在裝修並且安家置業了此刻洋溢幸福和希望的樣子,好像諸事料定往後便可以不再辛勞。真希望這家生意不要太壞,笑容可以晚些消失。

  回校已經十點,東門關了便折到北門,與人大之間的那條仁愛路還在施工。友抱怨起市政工程的噪聲,我告訴他修的是地鐵完工還早,等你畢業多年後回訪母校,就會這麽驚歎,“哈,學校大門直通地鐵站好方便啊,可惜我用不上了嗚嗚”,順便不無惡意地給其人科普了幾部有施工情節的恐怖電影。

  春意濃、百花豔,遊人如織醉平江;春風不相識,何事吹我的裙裾;春芳欲散去,只有永恆的今天在笑……

  我的衣上有這夜的塵和酒痕,還在那條路上,腦中閃過幾段討厭辛辣的回憶和半夢時懶洋洋的囈語,看起來大概有些癡呆。他轉身問,為什麽你一副堅毅的樣子?

  啊,沒事,我只是不知道在想什麽,當醉了吧。依舊放著半邊歌,之後保持沉默走了許久,快到校門又一陣風作怪,此人忽問:“你是不是沒穿那個防走光的打底褲?”“哈!你要死!我什麽表現讓你問這個問題?確實沒穿。”他趕緊解釋,“不是啦只是看你擋裙子時不太坦然的樣子而已”。好啊,真好,下回我告訴你姐,看照之不罵你個昏頭,過了今天不再稱“友”。

  白天的酒勁兒已經過了,它帶來的醉遠不如自醉來的舒坦,這一整天頭都有些隱隱的疼。到了晚上覺得心裡繃著問旭文,開口便是“有沒有什麽一聽就能讓人哭的歌,張學友、楊千嬅、Beyond都過了一遍,不行。來點別的”,後我聽著劉若英和王菲的幾首。

  他說,“我覺得你最近不太寧靜。”回答是。其人忽又說明白了什麽,卻不肯講,我有些擔心更多惱怒。

  “你直接講,剛剛想到什麽?”“不講了。”

  “我想聽。”

  在外面繞了幾句,大家心照不宣。他說,“你應該明白了吧。”

  “謝謝。”

  遂給他看了過去的某段文字:“關於友。我知人知我,亦知不講,如此我不會難堪,因而不必說。如此溫潤的相處,此為友。”

  “不是難堪,而是尊重。”

  “謝謝,你們都很好。”

  放假的第一天,學校裡的小生靈們當道四下空闊,我就懶洋洋地走著吃了一根又一根雪糕,從草莓味兒到蛋奶再到巧克力。回程取了快遞,是雪紡裙和帶珍珠扣的牛仔衫,珍珠扣的邊緣不是平滑的紋路,如評論說的一樣開合費勁,然而版型極好。試了下覺得碎花裙太過粉嫩,問中中如何,她講好溫柔留下吧,我就掛到了衣櫥裡。

  夜裡聽小家夥講了兩個小時的小說,原來其中這麽多學問和我想象的狗血劇情完全不同。她便是與我上下鋪的女孩兒,早晨起來趕到天賜莊法學院上輔修去了,臨行前坐在她的桌前梳妝,與我講,“好苦命啊,可不可以不去上課~你看我就是慢慢地磨洋工,開始在臉上施法,一整個大變樣~”我說,“哪有什麽什麽大變樣,你化妝只是錦上添花罷了。”她蹦跳著欲出門,忽然慌張起來,摸摸腦袋說,“我總覺得什麽忘帶了哎呀可就是想不起來。”

  “鑰匙充電寶校園卡身份證紙巾防曬霜。”

  “對對對!我鑰匙沒拿!”

  隨後急急忙忙出門了。大概過會兒還要回來。

  咚、咚、咚

  我走過去開門,嗯?

  “我水杯忘拿啦!”

  5月1日

  34

  午後依舊是雪糕,方雪講你又吃冰的,腸胃怎麽受的了。我只是淘氣地回答,保證這是讓你知道的最後一根。

  後趁著寧靜散了會步,校園裡空空蕩蕩的,陽光很好。出門帶了傘擋太陽,然而綠樹陰翳交錯,它便很沒有必要。逗了幾隻貓,平時大概沒什麽人樂意和它們對話,碰上我這個會喵喵叫的人就有一句沒一句的搭起話來。有幾個同學駐足聽我和小家夥聊天。因為近視,倒也看不清大家的臉上是寫著新奇呢還是玩味。宿舍樓和行道樹擋住了陽光,有貓的青青草地馥鬱可愛,這個夏天的午後走在陰涼裡,微風吹的人有些倦意和懶散。

  回去的路上旭文聯系我,講了許多一年多前與初戀間美妙的記憶,進而引申到最近的事。原來所謂那個BJ勇敢的女孩兒,那個執意要找到他夢中藍裙欲相見奔赴的她,已經有對象了卻仍然試著飼養他。之前大家認為他不誠,這倆竟是半斤八兩,有些好笑,同時欣慰。小家夥心痛後繼續準備著一周後的考試了。忽上來一陣胃痛,靠在舊衣回收箱邊定了定,打水上樓。

  下午蜷在床上聽歌,懷裡還摟著我的毛絨大貓。向左正靠著牆,這個位置很好,好像左側臥血液易流回心臟,人更安穩。看了兩篇福克納的小說,等痛意消散,應該就順勢睡著了。

  孟子曰,存夜氣,我對網易雲一笑,崔健竟有《在遠方》這樣溫柔的歌,歌聲優美琴聲悠揚,適逢其會,猝不及防。

  晚上九點多,中中說餓了,正在籌措著點外賣,一想到要下樓取又有些煩惱。我便講:“正好想去散散步,想吃什麽直接說順路給你帶回來。”

  “啊,這怎麽好意思。”“好,那不去了,你沒能把握我有興致出門的一秒鍾。”

  “啊啊啊別啊,只是謙虛了一下而已,不要放棄我!”“嗯,你隻管講。”

  “我要東門口那個武漢熱乾面家的酸辣粉,不要額外辣;如果她不幸休假了,那我想要,想要方便麵,可是方便麵吃兩口覺得惡心;那就吃,吃什麽呢,泡的飯,全家應該有……”“全家的關東煮就別吃了,晚上的中中不太新鮮。”

  “好,米娜就這樣吧,現在就給你磕個大頭。”“你可得了吧。沒事,我正好走走。”

  晚上的風很大,方雪提議明天忙完倆人一起出門。四月末商量過劃帆船和湖邊散步等事宜。她不無期待地講,希望是在深夜,我們一直走一直走,累了去肯德基之類的地方休息。那時候會一起等到晨光吧,我說好。正好拍立得相紙到了,明天就放上一盒,給她拍幾張帶故事感的照片。身邊的朋友們總是講我把人拍的過於滄桑真實了,痘痘和瑕疵不會隱藏要麽就糊到不成樣子,她們反倒更偏愛層層濾鏡,那些似乎遮住了本來的靈氣。我只是很用心的捕捉自己眼中美而自然的瞬間罷了。

  早晨初夢後一直念著“素履以往”,那是第三個夢留給我的紀念。記得木心有本散文冊子也是以它為題,其中就有“亭於西山”“與爾靡之”“一飲一啄”等分章,就是這細碎的一飲一啄單獨成了一輯,只是些短句訴說著白馬、地獄、風、好吃的、一顰一笑和咬指甲。這些點滴,比左右遊離的詩人之心更讓人動容。你在群裡講,“但是虛無是宏大的,而宏大也就無關緊要了”,確實,多年後回望也好像沒什麽一定要記得的事,終究會隨風散,更不要提記憶會自動消退遺忘。

  還是有些隱隱的疼,不過沒什麽大礙,藥箱裡應該還有些消炎藥。晚風涼爽潮濕,吹著頭頂的樹葉沙沙作響有點恐怖。

  聞到香味了哈哈,這家夥,半夜還惦記東門的美食,不知道高熱量晚上吃了會胖啊

  出門便見醒目的“武漢熱乾面”字樣,我站在她的攤前看了好一會兒才講出“來碗酸辣粉”,

  後邊那家是“川香川烤面筋/烤串”;左邊是“東北烤冷面”,同時售賣炒年糕、米線、餅絲、河粉、方便麵,炒面炒飯等。老板娘問我趕不趕時間,答不趕,你慢慢先給他弄。

  提著她的酸辣粉經由食堂快遞站路上走了一圈,提袋處有些油膩。不過真香啊,我也餓了。

  樓下一隻矮腳胖貓,我回頭喚它三次,它三次回望。

  中中洗了幾個櫻桃給我,說:“忽然想起酸辣粉的錢還沒給你唉。”

  “啊,你要不說我都快忘了。”

  “到時候湄兒在一個深夜想起來有個九塊,是開口還是不開口呢?”

  “你是說二十年後的某個深夜嗎,那時候我要是記起這九元,咱不就是打開話匣子了嘛,正好追憶似水年華啊。”

  “哦,說的對唉。唔到時我矢口否認,賴掉你的。”

  “賴不掉的,互聯網有記憶。我還要給你算算利息,通脹什麽的。”

  “我肯定特別有錢,直接給你九萬吧。”

  “這九萬可以買到聶明宇一瓶礦泉水嗎?”

  “啊,貨幣竟貶值到這種地步嗎?沒事反正是富婆,真希望二十年後我們都還這麽好。”

  “會的,會一直好的。”

  都會很好的。

  5月3日,夜

  35

  《紅》

  我愛上了紅唇

  它叫人顯得冷漠

  這微微的吻再不給世上的男孩

  隻與少女的裙裾輝映

  成一段豔麗的時光

  她咬住十字架

  十字架淡出一道淺白

  只是蒼茫,沒有悲

  這是玫瑰、琥珀、炙熱的夏天

  連同身後潛藏著的不安

  枯竭地笑

  她總是沉默

  有時欲講些什麽

  忽記起那些迷惘

  都已是春天的事

  微啟的紅唇

  又輕輕合上了

  走過小叢

  夏蟲靜默,流水靜止

  靜得連綿

  映著城裡的闌珊、飄飛的幻夢

  包裡的低度酒未啟

  可是靈魂,隻帶了半杯

  36

  晚歸已是十一點多,從二期直接進,保安對著不遠處的一位男生說,喝醉了啊,他沒有回應。我盡量走在他前面,回頭看了幾眼。長發翩躚的男孩子,醉醺醺的,腳步猶疑,眼神迷蒙,看起來像是記得宿舍的樣子。

  韓式料理,我覺得好貴,說去桃花源記吧,環境好也便宜。方雪講沒有關系的,到時候她來我不也一樣會招待嘛,咱們先路過,發現那裡排了好長的隊,就拐去了料理店。大鍋子裡很豐盛,菇、蝦、肉、各式蔬菜,邊上一盤芝士和一欄炸雞薯條的雙拚,配上好吃的醬汁,兩杯百香果茶。我們自己還有奶茶,她說記得我尤其愛吃甜品,這家是看著現做的,可是拎在手上兩個多小時上面的雪頂化了。是仙雨林的提拉米蘇奶茶,綿密的奶泡上灑著可可粉,輔料是麻薯,很好吃。

  聊起了前段時間的一些事,她講著,我一邊聽一邊吃。安穩地吃著,偶爾對事件中的細節問上一句,不知不覺吃了許多。過去有那種大胃王比賽的,我留意過,若是女生總是不慌不忙地慢慢吃,這樣反而吃的多。後聊起了各自的父親,他們竟那樣的像,這倆才該結拜,而我們遇到是緣分。聊起愛情,我們似乎都有些這個年紀不該有的世故滄桑了。講起老莫,畢竟是兄弟,女生心思細膩,我們互通起旭文已知的訊息,覺得他是這樣的用力去愛,總是把錯攬到自己身上那樣的痛苦,朋友感到心疼,卻無能為力,戲謔複沉默。

  後盤弄照相機,我們拍了許多照片,真好,拍照就該找女生,大家都那麽用心,今夜我們是彼此的藝術總監,動作指導和評論員。

  不知名的美聲,錯過了便永遠不知歌名。下了地鐵聽到電視裡的歌,遲疑過,可是人一生要記住那麽多的人事,想想還是不去了解了。

  地鐵上刷題的人,像是男生。他在人民橋南站動了動,沒下。

  回來中中說,你還知道回來啊,給你留了車厘子。我表示正好帶了小蛋糕回來一起吃。

  “太晚了,我吃得飽飽的。”

  “那留早飯吧,你想要杏仁味兒的還是草莓味兒的爆漿蛋糕。”

  “唔,湄湄我可以要草莓味兒的麽?”

  “當然,放你桌上了。”

  5月4日

  37

  早晨洗澡後吹頭髮,看見蒙著水霧的鏡子上,有一個小小的愛心,定是中中這個頑皮的小家夥畫的。《楚門的世界》裡有一處,他在鏡前作狐疑狀,操控桃源島的上帝員工們以為暴露便緊張起來,可不久楚門只是在鏡子上畫了幾筆做鬼臉。出了那個世界他將已何種姿態生活,聞名世界的大明星麽。我也不懂,和那個翩躚的紅衣女孩,為什麽就忽然相愛了,愛得那麽珍貴和炙熱的樣子。也許只是因為離別早,一切不過定格在最好的時候,所以rose永遠記掛著船上的畫家,阿裡薩半個世紀念念不忘費爾明娜,甚至他身邊的黑人女會計始終懷念防波堤上施暴的男人。

  什麽是真?

  沉淪在外面的世界,何不沉淪在靜謐的攝影棚。鏡子上那個小愛心,哈哈,可愛的友子。

  下午散步回來,聽者董小姐,努力收著腹。從便利店的酸奶到維克多,再吃到超市。走走停停看風景,最後坐在翰林的二樓一小凳子慢慢吃著,很是安逸。87年紅樓夢第一集,士隱招待雨村吃螃蟹,他倆用蟹八件敲著蟹腳的關節,一邊聊天,也是這樣慢慢的。哈哈說起這一幕,高中好友倒是吐槽過,賈葫蘆釵黛詩裡那句“天上一輪才捧出,人間萬姓仰頭看”哪兒好了,究竟哪兒好了?士隱捧場那句“好、好!”又情不自禁拍手的笑死我倆了。站起發現裙子有些過於緊了,很是尷尬,深吸一口氣收起肚子防止裙子拉鏈崩掉。

  路過西交國際會議中心前的門牌石。我撐著塑膠傘,向左望去,一個少年亦正好看過來。眼神交匯,我看不清他的模樣,輕輕轉過來正視前方,余光顯示我們平行,走過石碑,分道揚鑣。

  文星廣場入口停小車處,看到有和我花色類似的深紅格裙,就定住了腳,等她和身邊的男孩走遠,繼續行路。

  快到東門的紅綠燈見到一個二十五上下的男生,初步判斷是南大研究院的理工男。瘦削的身段瘦削的面頰,有一股王小波壞了牙的傲氣和米黃的禿頂,我帶著好奇和漫不經心的一瞥,這一幕如相紙一樣定格,他望回來,大概我這樣不太禮貌。

  潮來潮往,歲月如歌,保安大叔面前經過的大長腿比我這一輩子擦肩遇見的都多。

  宋冬野說董小姐看上去不像沒有故事,那真好,周小姐高級點,都不要判斷就是一個滿滿故事的女同學。這首歌剛出來時我年紀不大,印象裡中學時代有同學唱過《斑馬斑馬》,很愁苦溫柔的曲子,那天我和一個胖胖的男同桌合唱了《大海》,聽的歌還很少。再往前推,爸爸叫我背過方文山的歌詞,卷珠簾也叫背過,那時覺得這首古意不夠。過去歌聽得少,也不關心歌手,一直以為唱出這麽憂傷曲子的宋冬野是一個有點胡歌韻味的家夥,或者類似於文青氣質的胡茬子酒吧男,兩天前看了他的曲子mv,唔,真好,原來是個憂鬱胖胖,眉眼滄桑,憨厚深邃。他說董小姐是一匹野馬感到絕望,若是我,大概也會不顧所以吧,不過想是沒人可以駕馭的。應該不會有掐滅一支煙這種橋段,煙不好吃。

  這兩日很迷香奈兒的那位伊娜,明眸善睞,硬朗、張揚、都市、反叛而有教養,隨意優雅不失古典。“她冒著熱氣,就像餐廳露台上的一杯香檳。”看著她在t台上遛狗,碩大的黑色帽簷下一朵白色的花,好生羨慕。我似乎是有些幼態,不少朋友這麽講過。羨慕這些渾身是氣質的大美人兒,我還得繼續嚷嚷減肥。

  5月5日

  38

  房間裡有一隻蒼蠅,它在近處。建築工事的敲打聲在遠處。

  嗡嗡嗡,咚咚咚,嗡嗡嗡,咚咚咚,十分和諧。

  友說,好吵。

  我問,它們誰更讓你心煩。

  彼此輝映,不分伯仲。要是不飛到跟前,我根本不在意,都是身後的音樂。

  “煩死了!”這是戲謔地罵它,我喊的有點憤怒,因為飛到了我眼前並轉了兩圈。

  劈頭大罵一隻無頭蒼蠅,半小時前友將陽台的門開了許久,它不識相,還在我身後飛舞,蒼蠅,蒼鷹,飛和噪音,一個在房間吵鬧,一個在高山盤旋,沒什麽大不同。

  切爾內舍夫在辦公室拿計算器數蒼蠅的數目,心裡為一個小扣子發毛,我數不了,房間裡就一隻,個子不小。薩特的滿城蒼蠅飛,人失去了人的本性,亡人的世界,每天都罪孽重重。有一個叫貞德的修女,她覺得死後的世界很美,在青草地裡與自然合直至消逝。撒旦告訴她,死是一件差不多的事,不過稍微惡心一點,就是你在那片青草地裡慢慢爛掉,蒼蠅飛一飛,蛆蟲啃一啃,就像我死在樹下的那隻黃狗,曾經的明眸善睞總會在蟲的環繞和風蝕裡渾濁下去。

  不再清澈的水,蠅蟲飛舞,垃圾堆,夏天腐爛的蔬果和城市夜晚的躁動,要來了。

  5月6日,午

  39

  今日的文字:

  (一)

  你要看見千百幅碎裂的臉,只要照照那面鏡子就行了,我剛摔碎了它。

  (二)

  一個人說不出話,才會反覆用同一種語氣,講同一件事。我以為很可憐,其人自己怎麽看不知。

  (三)

  行為是外在的事,只是故作深沉狀、飲酒、點煙,親吻那團火,很幼稚。可我也好不到哪裡去。

  (四)

  淋浴的雨淌過每一寸皮膚,每一寸皮膚都想窒息。

  (五)

  我需要一把劍,和一個可以背劍的天地。

  (六)

  沒有苦大深仇,沒有必須要握住的,實在太好就領略一下,光是領略,就夠了。

  (七)

  什麽素履以往,不穿鞋也是好的。

  (八)

  二十多了,還是摟著一隻玩偶入夢,玩偶總是不同,不至兩手空空。

  (九)

  沒有特別悲傷的事,立刻就可以作平靜溫暖的笑。

  (十)

  小貓,今天我們相識,明天還會記得那個與你講話的人類嗎?

  (十一)

  葉,你落在了我肩上,又遠去了,繼續你從前的命運。

  (十二)

  上學前,我寫過一首小詩,沒有結尾。講的是一隻小船,它在飄蕩。

  十五六年過去,小舟不見了,也許太久遠,此處水草茂盛,沒有停泊過的痕跡。

  (十三)

  會笑醒啊,夢可不可以再久一點。既然是未來,可不可以先不要來,我還想把握。

  (十四)

  她在夢裡,偷了一朵花,因為她沒有花。

  (十五)

  隨時可以開懷,或者笑的真誠,這很容易,我諳於此道。

  (十六)

  某種文藝大廈的尖頂上站著誰?誰在高樓往下看,那空闊有一種致命的誘惑力。

  (十七)

  昨夜的夢,她怎麽在草叢腐爛了?那麽蕭瑟的湖邊,街上的零食店沒有開門的。可你仍然在講,有一位不速之客,光著腳在地球另一端的草叢思念著誰?她卻在這裡睡著了,夜螢紛飛,還有晚風。

  (十八)

  有人說,健康是麻木的。其實偶爾小小作痛的感覺很好,它在說:你還有個身體。

  (十九)

  同一首詩,我寫了兩遍,兩遍就是兩首不同的詩。

  只是某一時段的夢和美,是一時段的心境,不做修改,不多解釋,之前的一些文字:

  (一)

  新發現:泡一杯濃的咖啡,置於杯,密封數日後啟,可得襪子味。

  (二)

  我明白悲悲地笑何故了,眼睛沉默,嘴巴開懷,很真誠。

  (三)

  口紅又抹到牙齒上了,口紅又抹到嘴角了,我看著方鏡裡的自己,覺得很蠢很可憐。

  (四)

  故事裡的此上帝和彼上帝,他們不認識,他們是朋友。

  (五)

  第一次吃菠蘿蜜,和種子一起咀嚼,咽下,不是很壞。

  (六)

  垃圾桶裡有一捧花,我抽出幾隻白玫瑰,夾在書裡做成標本,後來花和書都有了霉。

  (七)

  一隻小蟲爬到腳邊。踩了過去。

  對不起!我有罪,你不要受傷!

  它顫巍巍爬起來,逃走了,我很安心。

  (八)

  多久沒有被月光照的睡不著了,那個十多年前在老家的晚上,聽著祖母的呼吸。蟬鳴、刺眼的月、紗窗和壁虎、每日清晨陽光下懸浮的塵埃。

  (九)

  從沒對誰說過一句愛,這事蠻沮喪的,說不出口。因為本身沒有,講的話多多少少有點褻瀆的意思。弗洛伊德的“壓抑”?

  (十)

  我一直可以,直視太陽,所以仍是孩童之心嗎?

  (十一)

  她愛上了一個樂手,深夜未歸,終於回復我說沒事。我問:“如何證明是你?”她說:“我扎死你。”好,是她了。

  (十二)

  擠眉弄眼,然後閉上眼睛看神經細胞,在陽光下,如同看到萬花筒。

  (十三)

  盯著一個點,哪怕在它旁邊無比接近的地方,瞧過去,眼球就會輕微的震動。焦點的轉移從來不是平行,只會跳躍。

  (十四)

  要在,冬天吃雪,夏天吃雪糕。

  (十五)

  又在夢裡告別了幾個人。短暫相識,短暫相知,然後再不會遇到。

  (十六)

  期刊閱覽室放了很多花,在那個最陽光的窗口,很美。

  (十七)

  從那個容器裡撈起了小金魚,可是門怎麽也關不上,左邊的、右邊的都很難,一個是往事,一個是故事。

  (十八)

  美麗的蝴蝶,你就飛吧,靠近的話隻當毛毛蟲,你在遠處反而是美的。

  (十九)

  我真誠、深重地做了一個決定。五日後,決定不算,我反悔了。

  (二十)

  在夢裡的危樓下,俯覽失落之地,以手撐著下巴想些奇奇怪怪的事。

  (二十一)

  和友們在湖畔野餐,夕陽沉下,天涼了起來,那時黃色格紋桌布上,是有青春的。

  (二十二)

  夢到,沒有尾巴的貓和有尾巴的貓,它們在玩糖豆子遊戲,是軟糖。

  (二十三)

  我還只是看見月亮,從一座廢棄的宮殿走出,身上背著藍綠色的沙發。

  (二十四)

  中午休息了會,走到一個雨夜的馬路上,有一處電線下的雨滴帶著電,把我的手燒出了白色的光點。覺得疼,可是想搞清楚具體的位置,就把手放在那裡來回試探,燒出了四個傷口。

  (二十五)

  熱水瓶的底部不平坦了很久,我一直忍受著。後來發現,只要輕輕一扭就行了。

  (二十六)

  我說過,我不否認心境的,彼時之事長留在屬於它的歲月裡。

  (二十七)

  湯姆病了,病的怡然自得,沉浸其中。

  (二十八)

  今天,還存了一點愛,一點遺憾,我的心是一片廢土。

  (二十九)

  五月的某夢:一切都發生了,你仍與我講著那邊的生活,似乎是默認了我們之間沒有結局,我亦如此。山間的房子,閃著金色光芒的本子。我從詩文中摘取的八個字,可是誰添了兩畫成了十個字,於是所有的故事都不明朗了。

  (三十)

  他去了山海關,在鐵軌上。他在高樓下,在風裡。他在別處。

  (三十一)

  尋一個小孩,我們喬裝打扮,一唱一和救了他。那是一個得意的寂寥的夜,我們最後行走在前方,忘記了世上的羈絆,與年輕的父母。可我也忘記了這位同伴。

  (三十二)

  說起迎春花,春日的黃花我都叫做迎春,故鄉天下黃花。

  (三十三)

  霧失樓台,月度迷津,舊時的故事,今天就沉淪至遺忘之境,一起被埋沒了。

  (三十四)

  夢見,母親講我是代替品。

  (三十四)

  夢見一個憂愁的卷發少年,他包容我的過去,我不愛他,他深愛我,亦如我心中的他。看著他猶豫的眼睛,生出一絲憐憫,相處倒是很自在。他知道我知道他,我也知道他知道,我們不講,我們明白。夢到尾聲,仍舊是告別。

  (三十五)

  帷幔裡錯過的人,她在夢裡給了我一個碩大的藍莓,巨大的幸運之葉拋向了空中,又被憤怒的長老們扔了回來。

  (三十六)

  那一切細節,它們浮動在某條線上,只有細微的差別。

  (三十七)

  滿園的深深淺淺,都朦朧成一種色彩了。

  (三十八)

  去過很多次那個大圖書館,裡頭有一條隱秘狹窄的通道,通往一間滿是中世紀裝幀書卷的房間,在夢裡。

  (三十九)

  那一次在夢裡,我的名字兩邊有一朵花,拿出來就是絢麗勾勒的大海棠。

  (四十)

  十五月夜記:塵音若夢。

  40

  扇子到了。

  一把小折扇,扇柄12支,竹製。扇面一層,化纖質料。沒有開孔,不可以掛墜。

  一隻黑白的貓兒蜷在上,白身黑臉,神情格外的安詳。就像是這個夏天的午後睡在我身旁,假若它不是水墨的而是一隻真的貓兒,我會讓它伏在膝上吧。聽貓兒均勻的呼吸著,偶爾貓兒夢中會忽然用點力,捏一捏自己的爪子,伸出指甲再收回去。鼻子總是溫潤潮濕的,健健康康的,毛絨絨的,似是在帶薄霧的夢幻裡才有這樣平凡的場景。

  我在尋找鼠標。

  這裡沒有,那裡沒有,煩躁的心湧起來了,很好很好。我發瘋似地尋找著,登上了床,揪起衣物丟到那頭,黑色的錦綸防曬衣,藍色的膝毯,可以折疊成靠墊的小羊膝毯,化纖綿的夏被,為粉色條紋花色,怎麽還有一件冷天穿的白色針織衫,它團著毫無章法。我把它們丟在那頭,在這裡翻找著,沒有,沒有,又捧回來。

  藏藍水晶綿的大被子捧過來卡到角落,側邊用軟席貼著牆防止東西墜落,也摸索了一番,沒有,沒有。到床頭去,拿開枕頭,正對我的左邊三本筆記,舒服的台灣pu皮面本,套膠封皮的計劃本和旅行日記,上面既沒有計劃也沒有日記。右側靠牆堆著幾本書,書正上方放著pu材質的抽紙盒。自上往下依次是:紅樓夢、牛皮紙包著的宋詞三百首箋注、遇見景觀後附贈的替芯筆記本內頁、有限與無限的遊戲,180°倒放的《閃靈》、譚伯牛《近代史的明媚與深沉》,最後兩本間夾著一條香包的帶子。書堆與正對頭的那面牆間有點空間,站著一瓶奶糖味的身體乳、黃色瓶身的止癢花露水、一瓶硝酸益康唑噴霧劑、近空罐的無油黃油乳液。期間散落著一疊木色的卷紙和幾隻顏色不同的發圈。它也不再這裡。

  靠枕邊的正上方掛著帆布收納袋,藍色與米色交映,下方兩個藍色口袋,上方一個口袋,右側三個掛扣。也不會在那些口袋裡,我只在其中放了便簽和藥膏,幾隻發圈和筆。

  側邊的牆上用衣架勾著床的頂,掛著一些衣物。依次是那件帶珍珠扣的牛仔外套,另一件牛仔外套,同一隻衣架上隨意懸著白色的防曬衫、再是黑色針織背心、秋天穿的黑色羊毛西裝, 搭了一條綠白相間的領帶,再是兩件白色短袖襯衫。第二次搜尋,側邊的縫隙處無。

  對面的牆上面掛著一件英式黑白格裙,外披一件風衣,兩隻衣架。這一面空蕩蕩的,碎花的緞面窗簾為背景,還掛著一幅《月光下的羊欄》裝飾畫。這一面的縫隙下亦無。

  下了床,翻了小黑包,櫃子裡的大紅包,我總是把電腦塞進去,也許它在某個側邊的口袋裡。小黑包上掛著紫色的兔子和紅色香包,上一玉珠,懸兩顆穗狀小玉珠,正面寫著“周”,北面是“平安喜樂”,紅包上的香包為春日極淡的草色,上是“清”字,背面“雲淡風輕歲月靜好”。小包放在左側挨床的竹書架上,書架上沒有鼠標;大書包在頭上的櫃子裡,櫃子裡沒有鼠標。

  頂上的櫃子,放著我春夏秋冬的衣物,也有幾本書,亦不會有。沒有站穩凳子歪過去了,筆直的降落並未摔倒,只是腿有些疼,友被我嚇到了。

  這樣焦躁的,欣喜地找著。扇子很輕,我用它扇著這難得的煩躁。複與友講,“幫你扇扇,我正好有火,為你做點貢獻”。她享受著我躁動中帶去的涼風,忽抬手發生了一場小的撞擊。

  “你的扇子沒事吧?”“沒事,活得好好的,你的手沒事吧?”“它有事,好疼!”

  又回到床上,放慢了速度,掀開枕頭,於不鏽鋼護欄與蚊帳連接處一格一格的摸索著,那樣緩慢。於是,很不幸找到了,它那個藍豔豔的光點閃爍著,宣告著勝利,一切乏味起來。

  5月9日,午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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