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平江路的評彈館,和裴照之聊起愛情。
“我還是相信愛情的,至於會不會到我頭上,不抱期望。”
“你就這樣一點不在意?“
“嗯。“
“羨慕你的心境,我要是你就好了,這樣喬月也許不會那麽厭惡我。“
“你們怎麽樣了?“
“他,唉,我好像太依賴小月了,導致他現在覺得我離了他就不能自理一樣,處處管著。我記得那時你和小k在一起的,現在還好嗎?”
“我和他沒有在一起過,照之,那是個很悲傷很罪惡的故事,你可以,把我設想在房思琪的處境。”
“你從沒有講過。”
“我很久才走出來了,以及,我現在比那時更多的事情不在意,它也有份功勞。”
“嗯,我聽著。”
“我愛他嗎?我一遍遍地問自己,終於有一天忽然明白,從來沒有過!一天,一個小時,一秒鍾也沒有過!哈哈,那一天,我忽然覺得一切輕松起來,因為從來沒愛過,因為從一開始就不值得,所以沒必要投入太多其情緒,也沒必要整天悲悲哀哀的。”我輕聲訴說著,遊離之外,好像在講別人的事。
“嗯。”照之輕聲回應,以示仍在聽著。
“蠢貨,他強奸了我,我卻在思考是不是愛讓我接受了。”哈哈,我笑著自語,為那時的自己心痛。
“後來呢。”照之問,她似乎是好奇,也許更多出於關懷,我不能分辨。“那枚戒指怎麽處理了?”
“扔進了瘦西湖。”
“你舍得?”她一開口又愣住了,為冒犯而感到抱歉。
“有什麽舍不得的。”我說。
“當時一定很解脫吧。”
“沒有很解脫,也沒有不解脫,這件東西對我沒什麽意義,就像是隨手處理一個垃圾,只是順手一丟,沒必要動情緒。”
“你都說是‘垃圾’了,一定很恨吧。”
“沒有情緒而已,為這樣的人事不值得。”我微微笑著,“照之,你知道我的。”
“我沒有想過,一直以為你的生活是讓人羨慕的,雖然蘇叔叔和阿姨離婚了,但你好像沒什麽心事似的,脾氣總是很好。”
“我父母的事你也知道,他們有更好的生活方式,在不在一起問題也不大。”
“湄兒,你說這些的時候很平靜。”
“嗯。”
“你總是平靜地講述著,哪怕內容這樣心碎,哪怕是心裡有過驚濤駭浪,講話的時候也是這麽平靜,你很堅強,也讓朋友心痛。”
“唉。”我說,“還能怎樣呢,生活是自己的,我總不能一直沉溺吧,
“也是。“
“愛一個人,不一定要在一起的
“你說唐剴?“
“嗯。“
“他知道你的遭遇嗎?“
“後來知道了。“
“有說什麽?“
“我想明白了,他或許是喜歡我的,但沒有那麽喜歡,我一告訴他就順便告訴放棄他了。“
“他一定不介意。“
“我介意。”
“為什麽?”
“那是一段很美好的青春,我一直在等一個機會劃句號,我累了,想迎接新的生活。”我說,“無疾而終也是一個很好的結尾。”
“你啊,總是放棄。”
“是沒辦法接受,照之,愛本身意境很美好了,過多的真實的接觸反而大概率讓一切變得不好,這愛過於純粹了,已經不具備現實的可能,所以必須要放棄。”我定定地講著,似乎這是顛撲不破的真理,“美好事物,如果刻意地延續綻放,在本不屬於它的時間裡殘喘著,價值,會稀釋的,存在過就很好了。”
“存在過就很好了。”她輕輕念著,似有所思。
“這也是過去和你講的,尊重它本身,我僅指延續美這一件事,不否認過去,也不追念,讓事物自然進展,自然衰落,我甚至不願意做一點事挽留,就這麽放任下去。但你不要學我,我有這麽多歪道理,還是沒把握過好這一生。”
蘇城大風,照之與我欲往回趕,兩人都有些醉了。強風吹拂,時有閃電,照之托了未明來接,她帶上了帽子抵著狂風中的塵與葉。
我在一旁度著步,腳步有些慢,手搭在臂上有些漫不經心。仍是隻帶著一隻耳機,聽著一首首樂曲流轉,同時留意友講話與城市的聲響。
風帶下很多白色的女貞,落在發上,我沒有拍落,仍舊想著心事,似乎有可說,卻欲言又止,不知什麽時候身旁多了一個影子。
是未明,他就這樣怔怔地望著。
“怎麽了?”我問。
“你已帶上花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