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縣令目光威嚴地掃視著堂下的眾人,又是一陣沉默。 “何人竟然如此大膽,公堂之上見了縣尊竟敢不跪!”瞧著劉縣令的眼神,一旁的精瘦的師爺便是一聲厲喝。
聞聽此言,那徐衙內猶自得意洋洋地站著,竟是也衝著崔碩三人一聲大吼:還不快跪下,再不下跪,先打一頓板子再說。
徐衙內此言一出,劉縣令眉頭皺得更緊了。瞧著徐衙內那副囂張的模樣,即使案情如何不問,今日之事到底孰是孰非,他已是了然於胸。
崔碩瞧著徐衙內那副可惡的嘴臉,卻是凜然不懼。
向著堂上的劉縣令,崔碩高高拱起雙手,言道:“依著我大宋律法,無論原告還是被告,都應下跪父母官,若是這徐衙內下跪,小生自當也跪下。”
崔碩這話說得不緊不慢,瞧著劉縣令神色毫無慌亂之感。
雖是首次上南宋官衙之公堂,但崔碩自覺著今日無論官司是輸是贏,這先要不能輸了氣勢。
其實即使要下跪,崔碩覺得也沒什麽。眼前這位模樣精悍的縣令大人,可是他在這南宋為數不多的好友——劉牧禾之父。跪他,就當是跪自己的長輩了。
要跪,便要一起下跪,哪有隻讓被告下跪之道理。崔碩這話說得是擲地有聲。
崔碩言罷,竟是伸手攔住了作勢便要下跪的趙全氏母子二人。
今日,這官司到底如何判決,崔碩此時心裡沒有底,說實在話,甚至覺得今日輸了官司的可能性極大,畢竟自己的對手,人家老爹可是紹興府的通判大人。
“哼——”那徐衙內一聲冷哼,滿不在意地昂著頭言道,“俺爹可是通判,俺怎會像你這個小小的縣令下跪!”
徐衙內這句話說得氣勢十足,仿佛這紹興府通判大人不是他爹,而是他本人一般。
聞聽徐衙內此言,劉縣令不禁面露厭惡之色,心底腹誹道:徐通判大人,怎地生養出這麽個玩意,怎麽調教初這麽個不通事理、傲慢無知的兒子。
一時間,劉縣令對面前的徐衙內登時看輕了許多,同時,對自己家那位衙內,平日裡偶爾闖些禍端的劉牧禾,又多了幾分疼愛。劉牧禾雖說稍顯頑劣,但較之面前這位徐衙內,不知要好到哪裡去。
這官司還未開審,雙方已是氣勢洶洶地對上了,一時間,山陰縣衙公堂竟是劍拔弩張。
劉縣令緊緊皺著眉頭,正欲發話,只見一個衙役自後衙行來,衝著那師爺耳語了幾句。稍後,師爺神色緊張地趨步向前,將衙役所言原原本本地傳到了劉縣令耳中。
劉縣令聞言,心頭不由得一跳,暗道:“來的好快,徐通判竟然屈尊親自來到我這縣衙,這是要逼著我判案了。”
然則,官場之禮數,畢竟不可失。
盡管劉縣令對咄咄逼人的徐通判腹誹不已,也是示意師爺暫時休息,正了正衣冠,便直奔後衙去了。
縣衙後堂。
紹興府通判徐振平氣勢洶洶地行來。一身天青色便服,緊緊地裹著圓滾滾的身子。因了行得匆忙,他竟是氣喘籲籲地熱出了滿身的臭汗。
“下官劉春田拜見通判大人!”劉縣令依足了禮數,向著徐通判恭敬地施了一禮。
“適才聞聽犬子遭歹人毆打,這山陰縣怎變得如此不太平了?徐縣令,紹興府可曾是大宋朝廷之‘行都’,這山陰縣可是紹興府府治所在!”徐通判抖動著肥厚的嘴唇,眯著小眼睛不緊不慢地說著。
就在方才街頭眾人剛剛散去,那白面幫閑已是掙扎著身子,跑進了通判府中,添油加醋地將街頭的凶案述說了一遍,直將那崔碩說成了十惡不赦之徒。
聞聽愛子被毆,徐通判心痛之余勃然大怒,即刻令人備轎趕來縣衙。
要說這徐通判,依著官場之規矩,依著其原本之性情,這山陰縣衙問案,即使是關系到其愛子,他只派一個師爺甚至衙役打聲招呼也就夠了,本不該親自來此。
今日,之所以沉不住氣,主要是關切其獨子,關切那示弱心頭之肉的幼子。為人父母者,愛子護犢之心皆有之,即使這通判大人,也不能免俗。
加之,方才幫閑所言極為誇張,心頭大亂的他,便急匆匆地趕了過來。
“下官定然依律判決,請通判大人放心便是!”劉縣令聞聽徐通判責問之言,心頭登時一凜。暗道:這徐通判果然是個難纏的人物,一起普通的街頭鬥毆案件,竟然被他扯到了行都治安之高度。
大宋行都成了歹人肆意妄為之地,這頂大帽子扣下來,可不是他這個小小的縣令能擔得住的。
那被告,什麽崔碩的後生,還有什麽趙全氏母子,唉,罷了,罷了!看來今日這案子,為了本官頭頂烏紗,只能是昧著良心來判了。
劉縣令咬了咬牙,向著徐通判言道:“通判大人,若是方便的話,便暫且在屏風後侯著,下官這就命人準備交椅。”
那徐通判黑著臉,只是哼了一聲,示意劉縣令前頭帶路,隨著便往縣衙正堂而去。
稍後,機靈的衙役搬來了交椅,又端來了溫熱恰好的一盞碧螺春,擺在茶幾之上。
那徐通判大大拉拉地坐了下來,透過屏風的縫隙,焦急地向那堂上望去,待看到自己那寶貝兒子面上、身上並無傷痕,看似安然無恙,這才稍稍放下了心來。
哧溜溜——
喝了一口不冷不熱的茶湯,徐通判便撚著長須,耐著性子瞧向了大堂,他要瞧瞧這劉縣令到底如何判法。
“兀那人犯,還不快速速跪下!”劉縣令回到堂上,還未落座,便是啪地拍下驚堂木,厲聲向著崔碩三人一聲大喝。
到了這個份上,崔碩便再也未阻止趙全氏母子二人,也隨著跪了下來。心頭卻在暗道:劉叔父大人,這翻臉翻得好快!
瞧著縣令大人剛剛回堂,便是這麽疾言厲色。此時的崔碩已經明白,劉縣令早已清楚了徐衙內的身份,而且通判府裡怕是有人已經趕了過來,給這縣令大人提醒施壓。
只是,此時的崔碩還未料到,那位極為難纏的徐通判大人,已是屈尊降貴,顫悠這滿身的肥肉,親自到了縣衙監審。
他的對手, 已經不僅僅是通判府之衙內,那位真正的大人物,讓徐衙內肆無忌憚、引以為傲的通判老爹親自來到了大堂,監視著縣令審案。
因此,崔碩還未料到,此時他的對手,早已不是僅僅一個官二代徐衙內,而是換成了屏風後的徐通判大人,從五品之朝廷命官。
“堂下人犯,姓甚名誰,今日為何當街行凶,還不從實招來?”倍感壓力之劉縣令,此時再也未給崔碩思考的機會。
跪下的崔碩,隻覺膝蓋骨隱隱作痛。要知,前世裡崔碩除了隨著父母除夕拜神,除了練習散打的膝法,可是從未跪下過。
眼瞧著趙與莒正要回話,崔碩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小聲道:“兄台莫慌,且先聽崔碩。”
崔碩上身筆直地跪著,昂首向著劉縣令昂聲道:“縣令大人,小的姓崔名碩,字雲長,乃會稽山下農家子。”
“那原告徐衙內不跪,已是不合法度。縣令大人還未問案,便一口咬定是崔碩當街行凶,小的不敢苟同!”
劉縣令怒視了崔碩一眼,眼見這少年在嚴肅威武的大堂之上竟是凜然不懼,不由得心底暗暗稱奇。
他這才想起這堂下跪著的少年,竟是愛子劉牧禾曾多次提及之好友,不知那總被自己瞧不上的兒子,什麽時候竟然結交了這麽一位友人,這麽一位少年老成、有膽有識之友人。
且不說愛子曾提及此子之詩才,單說十五六歲的少年已有了這份膽識,已是頗為難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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