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眼瞧著崔碩三人被公人押走,徐衙內得意洋洋地冷笑了一聲,便欲轉身鑽進車廂。 “衙內,莫要撇下小的。”
“衙……內……”
便在這時,滿頭臉血跡的兩位幫閑猛地醒轉過來。
其實,那位白面幫閑早就醒轉,方才不過是裝作昏倒躲避崔碩的攻擊罷了。至於這位黑面幫閑,受了崔碩重拳連擊,著實剛剛神識清醒了些,話還說得有些含混不清。
徐衙內回頭瞧著兩位幫閑倒地不起、滿身血跡的模樣,登時心裡大覺窩囊。養了這兩狗,本就是放出來咬人的,沒想到牙口這麽軟,被一個十五六歲的年輕人眨眼間便撂倒了,真是大丟了自己的面子。
徐衙內本想一走了之,任這兩位窩囊的幫閑自求多福。
然則,向著這兩條狗平日跟著自己,也是鞍前馬後出力了不少,便厭惡地皺了皺眉頭,自懷中摸出幾塊碎銀,灑了過去。
“去尋個先生瞧瞧,養好了再來見我!”
叮鈴鈴——
幾塊碎銀子撒落於地,兩個幫閑不顧傷痛,爬上前去,爭先恐後地爭搶著。
“駕!”隨著馬夫一聲吆喝,馬車徐徐發動,向著山陰縣衙方向趕去。
待街頭漸漸變得空曠起來,驀地,不知從何處傳來一聲蒼老的歎息:“嗯,孺子可教,只是逞一時血氣之勇,要遭罪了吧!”
悠長的歎息聲,隨著斜風飄蕩在街頭細雨中,只是崔碩等人已是聽不到了。
一路行來,瞧著崔碩被鐵鏈拘拿,望著這替自己擋下那記凶狠的皮鞭,望著在最需要幫助的時候,挺身而出的少年,趙與莒心底愧疚之情暗生,且越來越濃。
倒是遭罪的崔碩,卻毫無痛苦之色,只見他一臉的笑意,清秀的面龐笑得暖洋洋的,如同春日裡得意地沐浴著陽光的向日葵。
崔碩不時地搖晃著脖頸,將鐵鏈抖得嘩啦啦作響,不時地還轉過頭去,安慰趙全氏、趙與莒幾句。
“趙大娘且放寬心,與莒兄弟沒事,俺也會沒事的。”
“與莒兄弟,此事尚有余地,不過是打了兩個破落戶幫閑,賠些銀錢也就罷了!”
“與莒兄弟,不要自責,若是再讓俺遇見此事,若是兄弟再有危難,俺崔碩還是第一個衝上前去,管他什麽徐衙內、還是李衙內。”
聽著崔碩一句句暖心的話兒,趙全氏連連歎息心道這小兒郎倒是是熱血正直的漢子,再看看這兩位受過亡夫恩惠的公人,真是人走茶涼,涼得冰涼啊!
倒是趙與莒,心頭泛起一陣陣酸澀的溫熱。自從縣尉父親亡故之後,這些年來他受盡了各種傾軋、白眼、甚至有聲的無聲的欺辱。
家道中落,往日那些所謂的朋友,一個個散去。年歲不大,他卻看多了人情冷暖。
與之相較,愈發覺得崔碩此人生就一副俠義心腸。今日雖是初見,趙與莒其實已在心底將崔碩當成了畢生的至交好友。
崔碩昂著脖子,神情瀟灑地行走著,仿佛脖頸間套著的不是鐵鏈,而是金光燦燦的寶貝一般。
在崔碩看來,這鐵鏈就是寶貝,還是珍貴的無價之寶,因為它正是自己和來日大宋皇帝趙與莒的友情見證,是多少錢財都無法換來的。
待行至縣衙大堂,崔碩頭顱愈發高昂,邁著大步仿佛出征在即的將軍一般。
招呼著縣衙裡的同僚將崔碩三人押進大堂後,那矮壯的公人一路小跑著直奔縣衙後堂而去。
這頗有些心機的公人明白,眼下這辰光正是縣令老爺在後花園飲酒作詩之時,若是自己愣衝衝地敲響登聞鼓,乍一下驚動了劉縣令,不被罵個狗血噴頭才是怪事。
崔碩三人等了好一會兒,兩班衙役才陸陸續續到齊。又等了一會兒,那位生著一副淡金四方面龐的劉縣令,才打著哈欠姍姍來遲。
一旁的刑名師爺,早就湊上前去,對著劉縣令耳語一陣,如此這般將此事的前因後果道了個明白。並著重點出了原告徐衙內的身份。
聽到今日之原告竟是通判府之衙內,劉縣令哈欠登時頓住了,眉頭驀地皺成了川字。饒是劉縣令乃久經官場之考驗,但眼前這樁案子,依舊讓其覺得有些棘手。
通判之子當街縱馬飆車,差點鬧出了人命來。
而後又不顧顏面囂張地訛詐,指示幫閑爪牙行凶。
那仗義援手之少年......嗯,崔碩,這名字好耳熟......雖說下手是重了些,不過前後因果連貫起來,也是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來,這案子到底是如何審法才好?
若是瞧著通判大人的面子,重判那仗義少年和趙全氏母子,這滿大街的百姓都瞧在眼裡,這前前後後、孰是孰非,瞧得是清清楚楚。
這判決一出,自己的官聲算是徹底地完了。
要知在這大宋朝,為官者最講究的便是名聲二字,若是名聲壞了,縱然有些靠山人脈,想要再升上一級,簡直是癡人說夢。
除非你的靠山足夠大, 背景足夠堅實。譬如,那高俅、蔡京之流。有著宋徽宗皇帝撐腰,自然不用過於擔心自己的官聲,可縱情行事,但也是有所敬畏和顧忌。
劉縣令自認,他那靠山還不夠硬實,關系也不是特別之牢固。由是之故,為了日後之仕途,這官聲,還是要好生愛惜的。
若是依著大宋律法,來個鐵面無私判案,這仗義之少年或可判為無罪。如此一來,駁了人家衙內的面子,可就徹底將護短的徐通判給得罪死了。
身為官場中人,劉縣令自然對徐通判的背景靠山、自然對徐通判的權謀手段,了解得頗為清楚。正因為如此,這徐通判是萬萬不敢輕易得罪的。
莫說是他,就是紹興知府大人對徐通判、對不時挑釁其官威的徐通判,那也是禮遇有加,客客氣氣。至少在面子上不能落下不是來。
更何況,他這區區一個小小的縣令乎?
一頭是官聲民望,一頭是不敢招惹的徐通判。
一起簡單的街頭鬥毆案子,居然變得如此複雜,竟將遊歷宦海多年的劉縣令給難住了。
劉縣令皺著眉頭,撚著黝黑的長須枯坐了好大一會兒,這才一聲“啪——”地一聲,拍響了驚堂木,聲音洪亮地發話道:“升堂!”
“威武——”兩班衙役例行公事地呼喝著,重重地頓著手中的水火棍,將青磚地面敲得“咚咚咚——”一陣悶響。
縣衙正堂的氣氛登時莊嚴肅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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