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親王，洛米達人，有意思。”林縝開扇返身道，“如果我隻殺你一個，你的兒子一定會報仇。這樣吧，你幫我遞一份奏折上去，然後自殺，這樣你就是為國盡忠而死。我會照顧你家小，你兒子也將以你為榮。”

　　安康哭喪著臉，老淚縱橫，始終舍不得這條命。

　　“見小利而忘命，乾大事卻惜身。”林縝搖頭道，“你太對不起鄙人這些年的栽培了。奏折在這裡，做忠臣還是做奸臣，要英名還是要惡名，自己選。”

　　“王爺，老臣真的是一時糊塗……”

　　林縝搖頭:“十八兄弟，有勞你把外面那個穿黑衣服的檢察官叫進來。”

　　18號點頭離去。

　　十拐八彎轉出府院，果然看見一個黑色官服的男人，神色與海軍憲兵隊有幾分雷同，想必就是了。

　　“您是檢察官嗎?”

　　“是”

　　“王爺請您進去。”

　　少時，兩人推開籬笆門，安康已經躺在地上了。

　　“沒事，暈過去而已。”林縝淡淡說道。

　　18號心中掠過一絲不安，他分明感覺到有一個人在附近，那身形好像就是上次在這裡看見的那個女子。

　　“李忠。案子查得怎麽樣?”

　　這個叫李忠的男人取出文件。

　　“屬下查到，他向慶親王的人行賄八百萬，那個中間人今天早上剛剛叛逃，同時在他辦公室保險櫃裡找到了這個。”

　　18號倒吸一口涼氣，李忠手上的東西就是那袋鑽石，上面肯定還留著自己的指紋。

　　林縝突然哦了一聲。

　　“對不起忘告訴你了，這是我的。”林縝倒出一顆鑽石，笑道，“看，南洋貨，七省海灣出品。進貨票據回頭給你送過去。”

　　李忠楞了一下，卻不好說什麽。

　　“南洋司令部以下，東海艦隊至少有三個基地與電文事件有關系。相關人員已經全部逮捕，背後的間諜網也破獲了。”

　　“很好，同安康聯絡的那個人也不要放過。不管他是不是慶親王的人。”

　　“屬下還查到，南洋司令部存在大面積的走私行為，包括軍用運輸艦和醫療艦。”

　　林縝一怔，隨即恢復過來。

　　“我們辦案的精力要放在清除高級內線上，而不是去抓那些小魚小蝦。”

　　李忠面帶不悅:“先生，您當初對李忠說過，男兒在世要立得正站得直，清除邪佞，為什麽現在卻……”

　　林縝扭頭盯著他，深邃精芒似乎要刺穿他的身體。

　　“清除奸佞?你入本王門下之前，清除過多少奸佞?還是你差點被奸佞給除了。”

　　李忠啞口無言。

　　林縝又問:“就算除惡務盡，你李忠隻一身，是先除大奸大惡，還是先拍小蒼蠅?”

　　“先生所言極是。”

　　“去吧。把南洋司令部翻一遍。抓出的內鬼，殺全家就行了。”

　　“屬下還有一事。兵部尚書近日與慶王爺的產業有頻繁資金往來，我擔心他們已經勾結起來了。”

　　林縝聳聳肩:“隨他去。”

　　“可是先生，朝廷六部十六司，基本上都投了慶王爺門下，這樣先生你就……”

　　林縝大笑，拍著李忠的肩膀:“放心，朝廷永遠是陛下的。”

　　林縝揚手，李忠默默退下，招呼人把安康抬下去。

　　18號很是緊張，他不知道為什麽以前的曼羅王，現在的明親王要當著自己的面和手下說話。

　　要麽，

他認為自己以後會是他的人，要麽他認為自己是個死人。　　錯愕間，林縝已經牽了他的手。

　　“來，亭上喝茶。”

　　“王爺……”

　　“唉……”林縝佯裝不悅，“說過了，隻論袍澤，不論世俗名利。”

　　林縝露出小臂，竟是一道猙獰疤痕，右手輕輕一旋，一杯茶便倒好了。

　　18號已經不是第一次受此禮遇，內心彷徨兼感激著，又覺得眼前人做事太過狠辣決絕，動不動殺人全家，一時兩面為難。

　　“聽說，這次十八兄弟殺得七進七出，把那個伊勢嗣子也給抓了。”

　　18號聽到王爺誇獎自己得意之作，拘束全散，渾身飄飄然。

　　“先生你是不知道，那十二門巨炮黑洞洞的，可那小崽子偏偏就要俘虜我們，嘿嘿，咱哥三兒鯉魚跳龍門，當場就把他按住了！”

　　林縝聽得受用，大笑道:“兩百年來，你是獨一個接舷肉搏的。”

　　“可惜，只有咱兩人衝了上去，後面的弟兄都被壓在飛行甲板下面的平台上，要是多點人，咱能把那條‘近江’開回來。”

　　林縝被他逗笑了，露出孩子一樣的天真表情。

　　“真羨慕你們。有你們在，我才能求和。”

　　18號有些驚訝:“先生不是求戰嗎?”

　　“呵呵，哪裡是我求戰，分明是他們乞降！”

　　這話林縝說得咬牙切齒，18號回想一番，帝國到現在還沒有宣戰，沒有進入戰備狀態，全依賴國際調停，簡直就是躺平博同情。

　　特別是慶親王那番話，簡直無恥到了極點。

　　18號越想越糊塗:“您不是說，只有開戰沈大哥才能放出來嗎?”

　　“現在不是放了嘛。這幫混子，看到你們連戰連捷，自然覺得洛米達人不過如此，個個求戰，想著佔些便宜。”林縝愁眉苦笑，“這樣也好，英雄總不至於受委屈。”

　　原來如此，明王林縝兩次都因為立場問題站在官僚集體的對立面，自然很不好受。18號對他的狠辣有了新的理解。

　　“先生，我能為你做點什麽?”

　　“保護好自己。洛米達人要殺你，這是我沒有想到的。在我找到緣由之前，你必須活著。”

　　18號似有一堵棉花塞在胸口，差點就脫口而出，自己是從人家實驗室裡跑出來的。但是想一想，如果公開，要不要進實驗室就由不得自己了。

　　“謝先生。但是有一件事我不明白。”

　　“哦?”

　　“您應該是一個很好的人，為什麽不放過安提督的家人呢?畢竟他們是無辜的。”

　　林縝沒有生氣，只是笑了出來。

　　“無辜?我記得你們艦上犧牲了十一個弟兄，對嗎?”

　　18號想起把自己反鎖在輪機艙，飲彈自盡的輪機長，不僅悲從中來，默默點了點頭。

　　“他和他家人的死是一個悲劇，難道那十一個兄弟就是沒有名字的數字嗎?他們就沒有親人嗎?失去這份頂梁柱，不會餓死嗎?他泄露情報的時候，就應該考慮到會殺死無數的無辜者，對罪行的理性反饋是對犯人的最大尊重。既然如此，我應當成全他。”

　　“這……”此番言論雖是詭辯，卻令人無法反駁。父親貪錢兒子花，槍斃父親並不能杜絕貪腐，但是殺了他兒子，一定有效！

　　跟不講理的人，不用講道理。

　　既然無此，多說也無用了。

　　18號正要告辭，卻被林縝拽住。

　　“你大哥沈淵，鄙人神交已久，我希望你能帶他過來喝茶。”

　　兩次交往，18號如沐春風。明親王談吐意境皆非常人，與他交談如同品味香醇美酒，不勝自醉。這種要求當然滿口答應。

　　聽到肯定答案，林縝才放開手。

　　18號再次起身告辭，林縝卻將那個黑色絨布袋子交了出去。

　　“先生，這是你的。”

　　林縝哈哈大笑:“十八兄弟可真不會說謊，這是你的了，拿去好好撫恤陣亡的兄弟，重傷的那位也需要一大筆醫療費。”

　　18號意識到南方艦隊走私的事情肯定已經不是秘密了。想到這一層，他哪裡還敢伸手，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林縝看他模樣，只是笑著將鑽石塞到他手裡。

　　“拿著！你不拿我怎麽拿?我不拿……?我們都不拿，拿什麽去跟那些壞人鬥?”

　　林縝話裡有話，說得18號口瞪目呆。

　　這拿錢還拿出了道理，雖聞所未聞，卻無法反駁。

　　鑽石入手的瞬間，18號隻覺得耳朵一片嗡鳴。

　　等等，這句話有問題。你不拿我怎麽拿，我不拿……誰怎麽拿?那個“誰”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