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昌玩龜田丹,從他女友入手。
龜田丹的女友,名為“山田美惠子”。
山田美惠子開了一家茶館,招牌是“櫻花茶道”。龜田丹時不時就去那裡夜宿。
黑信昌很快抵至“櫻花茶道”。
茶館內人不多,基本都是日本人。
黑信昌挑一個僻靜的角落坐下。
這時,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上前,先行一個日本傳統禮,然後堆起職業笑容,靜靜盯著黑信昌。
黑信昌第一次來這裡。
他討厭龜田丹,恨屋及烏,就從不光顧。即便傳說中,這裡是茶香人美。
人美?
黑信昌打量一下徐娘半老的女人,嗯,美是美,就是擋不住歲月這把殺豬刀,她的玉盤臉滿是滄桑的痕跡。
這痕跡,用中國方言講,就是枯皺皮。
她,塗抹厚厚的脂粉,好不容易才掩飾了枯皺皮。
她,身上散發著香味,茶香。
她,看著黑信昌。
黑信昌,看著她。
黑信昌微微一笑,問:“你們老板呢?”
對方:“我就是。”
嗯?黑信昌用驚奇的目光盯住她,這就是龜田丹口中那個能美的讓櫻花凋落的年輕貌美的山田美惠子?
黑信昌追問:“你,是山田美惠子?”
對方點點頭。
黑信昌的三觀瞬間被顛覆了。
他暗自心道:龜蛋啊龜蛋,你坑這個錢,騙那個錢,說要養女友——這是養女友嗎?分明是養娘!
但人各有志,莫說人家養娘,就是養狼,哪怕是白眼狼,別人也不能說三道四。
黑信昌更不會說三道四,因為他本就懶得理這種破事。
他點了一壺茶後,示意山田美惠子坐在自己對面。
山田美惠子呈現一個職業微笑,問:“想賴帳嗎?”
賴帳?黑信昌一怔,問:“這話從何說起?”
山田美惠子皮笑肉不笑,答:“有些客人,騙我一起喝,最後,他們或是說我請的茶,或是誣賴我喝的多,或是——反正,沒一個好東西,就是想喝霸王茶!”
呵呵……黑信昌笑了,問:“你說的這是天方夜譚吧?一壺茶,至於嗎?誰喝不起呢?”
山田美惠子笑答:“我家的茶有些貴,很多人喝的時候,裝大尾巴狼,結帳的時候,一個個的,比孫子還孫子。”
“怎麽個貴法?”黑信昌隨意地問。
山田美惠子瞟他的茶壺一眼,眉開眼笑,答:“二百四十九。”
噗——
黑信昌剛喝入口中的茶水噴了出來。
但隨之,他就伸出舌頭,把嘴角的水漬舔了一下。
“別浪費了,別浪費了,死貴死貴的。”黑信昌無比心疼的神情,“這是喝茶嗎?明明是喝血啊!”
山田美惠子彬彬有禮地呈上一塊毛巾,柔聲細語:“請擦嘴。”
黑信昌接過毛巾,一邊擦嘴,一邊話裡帶話地說:“一壺茶二百四十九,嗯,不貴不貴,其實我覺的,你應該湊個整數,你得是二百五。”
山田美惠子,再次呈送一個職業微笑,嗲聲嗲氣說:“罵人要被揍的呦!”
說著,她輕咳三聲。
隨之,幾個彪形大漢湧出來。
他們全都赤著上身,露著五顏六色的刺青。
那些刺青,看不出是什麽圖案,但很恐怖。
他們站成一排,有的猛捶胸膛,嗷嗷嘶吼,
如大猩猩一般;有的做幾個顯擺腱子肉的姿勢,還前前後後走幾步,如走秀一般;有的就地玩前滾翻後滾翻,還把提前準備好的板磚對自己腦袋猛砸…… 這表演,獲得了客人的熱烈掌聲。
黑信昌也獻上掌聲。甚至,他緩緩起身,走到彪形大漢前,如賞乞丐一般,賞給他們每人一元錢。
“耍猴兒耍的不錯,祝賀你們。”
黑信昌如長官巡視。
幾個彪形大漢面面相覷,按照以往的經驗,劇本不是這樣啊?
他們目視山田美惠子。
山田美惠子依然是職業微笑,望著黑信昌。
黑信昌慢條斯理坐回座位,端起茶杯,輕嘬一口。
這時,山田美惠子行個日本禮,說:“我們這裡是先結帳。”
先結帳?
黑信昌瞟一下她,淡然笑笑,掏出錢包。
然而,他從錢包裡掏出的,不是錢,而是工作證。
工作證,山田美惠子看都沒看,然後直言不諱:“我們是小本生意,概不賒帳。”
黑信昌又嘬一口茶,說:“不是賒帳,是免單。”
免單?
山田美惠子職業微笑倏然消失,代之的,是殺氣騰騰。
她語氣冰冷,問:“何方高人?如此生猛?”
黑信昌示意她查看工作證。
山田沒惠子依然不看,不過,卻瞟了一眼工作證的封皮,看見了“特高課”三字。
她臉色立變。
她恨恨而言:“你們特高課的,來了就吃白食,要臉嗎?”
黑信昌,沒想到是這結果。傳說裡,特高課的人在此吃喝後,回去都是眉飛色舞,交口稱讚龜田丹的女友,多麽善良多麽大方多麽有禮多麽溫柔……
他狐疑的表情,問:“別人能吃白食,為何我不能?”
“你!是!中!國!豬!”山田美惠子一字一頓罵。
立時,黑信昌明白了,在山田美惠子眼裡,特高課的鬼子是大爺,中國人是孫子。
他笑笑,說:“我不是吃白食,我是來拿褲子的。這壺茶,是給我的補償。”
褲子?
山田美惠子一頭霧水,說:“我們是茶館,不是服裝店。”
黑信昌解釋:“我是來拿龜田丹的褲子。”
聞言,山田美惠子當即翻臉,說:“我不認識什麽龜田丹。”
“就你男友,龜田丹,特高課的龜田丹。”黑信昌強調。
“什麽龜田丹鱉田丹的,老娘不認識,”山田美惠子咬牙切齒,“不認識就是不認識!”
這倒是出乎黑信昌的意料。
他一度懷疑自己進錯了茶館。
他走到門口,仔細查看招牌:櫻花茶道。
沒錯啊!
他甚至正看數遍,倒看數遍,不是櫻花茶道,就是道茶花櫻。
確認無誤。
他又詢問老板的名字,老板名為山田美惠子。也沒錯啊!
然而,山田美惠子就是不承認有龜田丹這個男友。
黑信昌茫然了。
他想了想,掏出二百五十塊錢,甩給山田美惠子,說:“你,二百五。”
山田美惠子瞪他一眼,雖然不滿,但依然把錢收了。
這時,黑信昌說:“美惠子小姐,茶錢我不賴你,但褲子我一定要帶走。”
話畢,他捋一下漢奸頭,解釋了來此緣由。
當然,他不提龜田丹的左手是被自己未婚妻砍掉的,也不提自己坑龜田丹的情節,他隻提自己是龜田丹最親密的朋友,最好的同僚。
而山田美惠子,在聽時,下意識地顯出關心的神色,但這神色瞬間即逝。
最後,她皮笑肉不笑地說:“龜田君還在茅廁蹲著嗎?呵呵,夠慘!”
黑信昌辯解:“是衛生間,衛生間!衛生間又乾淨又衛生,還很溫馨。他在那兒,有茶喝,有報紙看,有屎友聊天,爽得很!”
頓了頓,他掏出小梳子,捋一下漢奸頭,“他讓我來你這兒,拿他一條褲子。”
一聽“褲子”二字,山田美惠子的臉再次沉下來。她把黑信昌給的二百五十塊錢砸在桌上,說:“你去給他買褲子吧。”
黑信昌瞟一眼那錢,還沒去拿,山田美惠子就趕緊把錢抓在手裡。
隨後,她抽出一張十塊的,又砸到桌上,“夠就買褲子,不夠就買褲衩。反正,他能回到家就行。”
黑信昌呵呵笑,心道:這山田美惠子倒是與龜田丹臭味相投,都是鐵公雞。哦,不,山田美惠子是鐵母雞。
然而,他又想:山田美惠子不認龜田丹這個男友,自己如何下手?
黑信昌的計劃是:利用山田美惠子拿褲子的機會,進入她房間,然後順便藏幾張撲克牌黑桃A。
這是最理想的方案。
當然,他也有應急方案,比如,山田美惠子不讓自己進房間時如何做,山田美惠子這裡沒有合適的褲子時如何做……諸如此類。
可他萬萬沒想到,山田美惠子竟然不承認龜田丹這個男友。
為何?
他百思不得其解時,一個男人從內室走出。
此人, 圓腦袋,正是黑信昌在日本憲兵醫院衛生間見到的那個偷偷抽大煙的中佐。
圓腦袋中佐,倒背雙手,拽著土洋結合的語調問:“達令,美惠子,怎回事兒?”
山田美惠子顛著小碎步迎面而去。
“小泉君,沒事兒,就是一個吃白食的,”山田美惠子說著,把錢呈上,“這不,已經結帳了。”
把錢遞給小泉後,山田美惠子右手探到背後,不斷對黑信昌揮手。
她的意思是:你趕緊走,趕緊啊!
黑信昌明白她的意思。但他不趕緊,更不會走。
他自斟一杯茶,悠悠哉哉嘬一口,然後淡淡而言:“小泉君,好久不見,甚是想念。”
小泉,腆著肚子,一搖三擺來到黑信昌面前,問:“你是何人?”
黑信昌笑笑,答:“貴人多忘事,你想想?”
小泉,轉動著小眼珠,開動圓腦袋,苦思冥想。
但最後,他還是搖搖圓腦袋。
黑信昌做一個扇耳光的手勢,提醒對方:“日本憲兵醫院,衛生間,一個多小時之前。”
小泉想起來了,咧著嘴巴笑:“呦西,你啊,呱唧耳光那個?!”
黑信昌開心大笑,說:“小泉君請坐,我請小泉君品茶。”
小泉沒有山田美惠子的戒心,坦然落座。
黑信昌急忙為他斟茶。
他一邊斟茶,一邊盤算下一步的計劃。
很顯然,這個小泉,與龜田丹都是山田美惠子的男友,而且,兩人還互不相識。
如何利用他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