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黑信昌就定下主意。

　　他一邊請小泉喝茶，一邊自報家門:“兄弟我是特高課的，衛生室副主任，黑信昌。”

　　小泉搖搖圓腦袋，直截了當說:“小人物，沒聽過。”

　　黑信昌嘬一口茶，問:“閣下在哪兒高就?”

　　小泉沉吟一下，答:“在下小泉熊。”

　　小泉，有個如他本人體型一樣的名字，熊。

　　小泉熊看似熊，卻很滑頭，他隻報了一個無關緊要的名字，沒透露工作單位。

　　黑信昌也沒再追問，而是把話題向龜田丹身上引。

　　但只要一提龜田丹，站在小泉熊身後的山田美惠子就向他揮手。

　　黑信昌視若無睹。

　　無奈，山田美惠子就掏出一把鈔票向他揮。

　　黑信昌依然視若無睹。

　　山田美惠子把鈔票加倍。

　　黑信昌似乎動心了，便轉移話題，漫天扯淡。

　　見狀，山田美惠子長籲一口氣。

　　再有片刻，黑信昌借口上廁所，到後院。

　　這時，山田美惠子也尾隨而至。

　　她把錢塞入黑信昌手裡，焦急催促:“信昌君，你趕緊走吧，拜托！”

　　她越焦急，黑信昌越淡定。

　　他把錢退還山田美惠子，很義氣地說:“美惠子小姐，我是龜田君的好朋友，我不能要你的錢。否則，我對不起他。”

　　山田美惠子額頭上都溢出汗珠了，問:“你想幹嘛?”

　　黑信昌笑答:“就是拿一條龜田君的褲子。”

　　山田美惠子無奈的神情，說:“我這兒真沒他的褲子。”

　　黑信昌淡然一笑，說:“好吧，你忙你的，我再與小泉君喝會兒茶，聊會兒天。”

　　“別，別別別！”

　　山田美惠子探手阻攔黑信昌的去路。

　　她歎息一聲，說:“我去拿一條吧。”

　　話畢，她三步並入兩步，奔入一間偏房內。

　　而黑信昌，則如影隨形，也進房。

　　這房間，黑信昌判斷，應該是山田美惠子的臥室。

　　臥室有些凌亂，與打扮得體的山田美惠子迥異。

　　山田美惠子打開衣櫃，隨手撈出一條褲子。

　　她盯著褲子，自言自語:“這，這好像是小泉君的。”

　　說著，她把褲子放回去。

　　她在衣櫃裡翻尋，終於，又撈一條褲子，但隨之嘟囔了一句，“這，好像是鈴木君的。”

　　褲子再次被放回去。

　　山田美惠子又是一通翻尋。

　　她一邊尋找，一邊嘟囔，“木村君的，松本君的，佐藤君的……又是鈴木君的，還是小泉君的……”

　　在她嘟囔時，黑信昌在心裡默默查數了一下，有五個人的衣服。如果加上龜田丹，山田美惠子共有六個男友。

　　嘿嘿……黑信昌暗自發笑。山田美惠子，在龜田丹心裡，可是美的能讓櫻花凋落的年輕貌美的好姑娘啊！

　　櫻花凋落?

　　也有可能，嚇的。

　　黑信昌想到這裡，忍俊不禁，笑出聲來。

　　他的笑聲，驚動了專注於尋找褲子的山田美惠子。

　　她愕然的神情，問:“你，何時進房的?”

　　“剛才，就剛才。”黑信昌急忙解釋，“你一直沒出門，我擔心有什麽意外，就進來了，非常抱歉。”

　　山田美惠子似乎不樂意外人進入自己房間，隨手拎了一條褲子遞給黑信昌，說:“這是龜田君的，趕緊走吧。”

　　“謝謝美惠子小姐。

”　　黑信昌拎著褲子就要出門。

　　“等一下，等一下。”

　　山田美惠子喊住黑信昌，從他手中取回褲子，用一個袋子裝好，還在上面放了兩盒茶葉。

　　“茶葉就不要了，只要褲子。”

　　黑信昌拿出茶葉，塞入山田美惠子手裡。

　　山田美惠子拒接，還急的面紅耳赤，說:“茶葉不是白送的，是掩飾褲子的，否則，小泉君看見——”

　　“老子看見了，八嘎！”

　　小泉熊闖入房內。

　　他抽出牆上掛的日本刀，要劈黑信昌。

　　黑信昌急忙解釋:“我是來拿褲子的，不是你想象的那樣。”

　　小泉熊怒瞪小眼珠，嘟嘟囔囔，“八嘎，八嘎……”

　　見勢不妙，山田美惠子一邊死死攔住小泉熊，一邊催促黑信昌:“趕緊跑啊，跑啊！”

　　“美惠子，你背叛我，我殺了他，再和你算帳。”

　　小泉熊如熊一般撞開山田美惠子，撲向黑信昌。

　　黑信昌拎起一把椅子砸過去，然後趁機奔向房外。

　　“八嘎八嘎……”

　　小泉熊拔腳就追。

　　“八你妹，嘎你娘！”

　　黑信昌罵著，穿過茶室，衝到茶館外。

　　很巧，門外有輛黃包車。

　　黑信昌大步跨上，催促車夫:“麻溜的，跑！”

　　車夫眨巴眼睛，問:“小泉熊又吃醋了?”

　　“是啊是啊是啊，那個笨熊。”黑信昌隨口而答。

　　呵呵……車夫笑，說:“那，爺您得加錢。”

　　趁人之危?

　　黑信昌怒視車夫。

　　可這時，小泉熊已經腆著肚子，一搖三晃，奔至面前了。

　　黑信昌拋給車夫一遝鈔票。

　　“呦西！”

　　車夫興奮地高喊，拉起車，如風一般而去。

　　後面，傳來小泉熊氣喘籲籲的罵聲，“八嘎，老子弄死你！”

　　黑信昌扭頭望望小泉熊，他累的跪在地上，雙手緊握插在地上的日本刀支撐身體，然而，他那小眼睛裡噴出的怒火，讓黑信昌褲襠一緊。

　　唉，就拿一條褲子而已，莫名其妙招惹了一個中佐。

　　他輕歎一聲。

　　好在他完成了計劃。

　　可是，他又有一絲擔憂:山田美惠子有六個男友，萬一火燒到別人身上，自己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想著想著，他困意上來。

　　昨晚沒睡好，今天又起的早，他扛不住了。

　　他閉上眼睛，準備小憩。

　　……

　　黑信昌下意識的驚醒。

　　他發現，黃包車拐入一個偏僻的巷子裡。

　　而車前車後車左車右，則各有一輛黃包車。

　　黑信昌掏槍，可周圍黃包車上的人立刻用槍抵住他。

　　“想活命，就別動。”一個戴禮帽的男子威脅。

　　“不動不動啊，”黑信昌賠笑，“兄弟，你乾脆把我槍收走，這樣，你也放心，我也放心。我想活命啊！”

　　禮帽男收走他的槍，揶揄說:“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個俊傑嘛！”

　　“我可不是什麽俊傑，也不敢是俊傑，不瞞你們，我是個漢奸。”黑信昌很誠實的神情，“你們看看我髮型，漢奸頭。”

　　“兄弟，我突然發現，你有點可愛啊！”禮帽男語氣柔和了許多，“像你這樣上來就承認自己是漢奸的，還真不多。”

　　頓了頓，他憤憤而言，“許多大漢奸，一個個的，冠冕堂皇，滿口仁義道德，還把自己當作國家的救世主，呸，老子最痛恨那種偽君子了。”

　　“不瞞你說，我也非常痛恨偽君子。哎，兄弟，我發現，咱哥倆兒有共同語言啊！”黑信昌套近乎，“老話說的好，千金易得，知己難求，我們結拜兄弟吧?！”

　　這時，禮帽男倏然意識到什麽，就探出手臂，用槍管猛點了黑信昌腦袋一下，說:“老子不但痛恨偽君子，也痛恨真小人。所以，老子也痛恨你！”

　　“兄弟，我雖是漢奸，但真的沒做過缺德事，我就是混口飯吃，我上有八十歲奶奶，五十歲的老娘，還有一個殘疾的老婆，有點兒呆傻的妹妹，甚至，孩子在繈褓中，就——”

　　說到這裡，黑信昌揉了揉眼睛，想揉出眼淚來。

　　然而，他揉來揉去，隻揉出眼屎，還僅一點點。

　　呵呵……禮帽男樂了，說:“黑信昌，你果然是個黑心腸。為了活命，把你家人全詛咒了，孩子都不想放過。果然是個真小人！”

　　“兄弟，你認識我?”黑信昌眼珠一轉，“我想起了，我也認識你，我們是發小，對對對，就是發小。我們當年穿開襠褲時，一起撒過尿，對了，我尿的比你高——”

　　禮帽男狠狠用槍管砸向他腦袋。

　　黑信昌趕緊改口:“我錯了，我錯了，是你尿的比我高。你不但尿的比我高，在和泥時，你貢獻的也多——”

　　“住嘴，你個碎嘴婆子！”禮帽男呵斥。

　　聞言，黑信昌立時閉上嘴巴。

　　禮帽男似乎生氣了。他脫下襪子，一把塞入黑信昌的口中。

　　黑信昌沒有反抗，更沒拒絕。相反，他還笑笑。

　　這時， 黃包車停了。

　　所有人都下車，押著黑信昌進入一個小院。

　　小院裡，放著一副棺材。

　　禮帽男吩咐:“把這碎嘴婆子扔進去。”

　　於是，其他人便抬起黑信昌，嘿呦一聲，把他拋入棺材內。

　　“放屍體。”禮帽男又吩咐。

　　立時，一具屍體被抬來，也放入棺材裡，放在黑信昌身上。

　　黑信昌哼唧幾聲。

　　他想說:你們好歹在我和屍體之間用棉被、鋪板或其他什麽玩意兒隔開啊。你們啊，太簡單粗暴了。

　　你們啊，就是些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豬。這樣過卡，但凡有點腦子的人，只要掀開棺材蓋，一眼就發現貓膩了。

　　可惜，他低估了對手。

　　禮帽男又一聲令下，一隻鼓囊囊的麻袋被帶來。

　　麻袋裡物件，全部傾入棺材內。

　　什麽玩意兒?

　　臭烘烘的，還有白白胖胖的東西在蠕動。

　　嘔——

　　黑信昌看清後，惡心地一直乾嘔。

　　在他的乾嘔中，棺材被封住了。

　　隨後，便是不斷的顛簸，顛簸……

　　終於，棺材靜止了。

　　棺材蓋被撬開，黑信昌被抬出來。

　　什麽地方?

　　黑信昌打量:亂墳崗。

　　而他面前，是一個挖好的土坑。

　　土坑的旁邊，放著一牌位。

　　牌位上書寫:李大力之位。

　　牌位前，有香火，有祭祀品。

　　見狀，黑信昌心想:祭祀李大力的這些人，是我黨同志，還是軍統成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