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信昌必須擺脫龜田丹,離開醫院。
他的方式是,惹怒他,讓他趕自己走。
機會很快就來了。
龜田丹要上衛生間。
他高高在上的口氣,說:“黑心腸,背老子去大便。”
“龜田君,過分了啊!”黑信昌捋一下漢奸頭,“你又不是癱瘓了,動彈不得。”
“老子要大便,一隻手不方便。”龜田丹胡謅了一個理由。
“不方便?呵呵,那就圓便。”黑信昌掏出小梳子,整理自己的髮型。
“黑心腸,老子現在就給課長打電話告你狀。”龜田丹氣惱的神情。
黑信昌吧唧一下嘴,欲言又止。
沉吟一下,他笑容可掬,說:“龜田君,課長剛走,何必招惹他老人家呢?”
話畢,他就背起龜田丹。
龜田丹如老態龍鍾的耄耋老人一般,趴在黑信昌身上,還故意用右臂勒住黑信昌的脖頸。
他用力勒,勒的黑信昌幾乎透不過氣。
黑信昌明白對方是趁機報復。
他強忍怒火,說:“龜田君,你松一些,讓我喘口氣兒。”
龜田丹哼哼唧唧,答:“我全身沒勁兒,我要滑落地上了,我……”
反正,他的右臂就是不松。
哼!黑信昌輕哼一聲,慢慢步向衛生間。
走著走著,迎面來了一輛運送醫療垃圾的車。
醫療垃圾車,是鬥車,敞著口。
雙方相錯時,黑信昌故意腳下一個趔趄,然後猛一用力,把龜田丹拋向醫療垃圾車。
龜田丹,畢竟是軍人出身,又做了兩年特務,倉皇中,他右手探出,壓住醫療垃圾,接著,他伏在醫療垃圾車上。
穩住!
龜田丹長籲一口氣。
而黑信昌,表面上,又是道歉又是攙扶,心裡卻有些失望,他的本意,是想讓龜田丹的腦袋扎入垃圾車內的。
但如果用力過猛,會被對方察覺到自己是有意所為。
現在,用力輕了,便讓龜田丹躲過一劫。
龜田丹也並非安然無恙。
他突然慘叫一聲,“媽媽呀!”然後,迅速把手抽回——
他的糙爪上,扎著十來根注射針頭。
“我幫你拔針頭。”
黑信昌,黑心腸,一副好心腸的神情。
“小心,小心!哎呀,疼!”
龜田丹叮囑著,又慘叫一聲。
黑信昌拔針頭時,“不小心”撞住了針頭。
“黑心腸,你故意的吧?!”
龜田丹質問。
“我是好心腸,你不要把我的好心當作驢肝肺。”
黑信昌表示不滿。
說著,他又“不小心”撞住針頭。
“疼啊,媽媽呀!”
龜田丹臉色慘白。
他憤憤抽回自己的手,自力更生,用嘴巴把針頭一根一根叼下來。
隨後,他嚎叫著,疾步奔向醫護室。
醫護室內,醫生和護士都很忙,忙得焦頭爛額,無人理他。
龜田丹生氣了,怒斥:“老子是少尉,你們竟然不管,八嘎!”
聞言,莫說醫生,護士都沒好氣了。
一個胖胖的女護士,如訓斥小孩兒一般,訓斥龜田丹:“少尉算個屁!在這醫院裡,一抓一大把,唧唧叫喚的,都是少佐!八嘎,爬一邊兒去!”
龜田丹沒震懾住人家,還有求於人,無奈,就苦苦哀求。
依然無人理他。
這時,黑信昌主動請纓:“我給你包扎吧。”
你?龜田丹爆退三尺,驚恐地搖著腦袋,如搖撥浪鼓。
可醫護人員太忙了,幾台大手術候著呢,無暇顧及龜田丹這點小傷。
“龜田君,再拖下去,你這右手就廢了。”黑信昌好言相勸。
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手,龜田丹哭喪著臉點點頭。
於是,黑信昌便興高采烈地準備紗布酒精等物品。
見狀,龜田丹很擔心,問:“黑心腸,就是包扎一下手而已,你興奮幹嘛?”
“我是醫生,能有用武之地,不應該興奮嗎?”黑信昌反問。
說著,他抓住龜田丹的右手,一瓶酒精便潑在上面。
龜田丹哀嚎:“疼啊,媽媽呀!”
“消個毒而已,有這麽誇張嗎?”黑信昌恥笑,“帝國軍人的老臉都讓你丟到茅坑了。”
“帝國軍人”四字,錐心刺骨,龜田丹不再嘶嚎,不過,汗珠卻簌簌落下。
而黑信昌,則用酒精棉,用力擦拭手掌上的血跡。
“黑信昌,你真是個黑心腸!”龜田丹嘴唇哆嗦著說。
“龜蛋,我在幫你,你還惡心我?”黑信昌狠狠用力擦拭血跡。
“信昌君,信昌君,輕點兒,輕點兒啊!”龜田丹很識時務,換了口氣。
如此,黑信昌的氣力才緩和了許多。
終於,在一通毫無章法的治療後,黑信昌成功地為龜田丹包扎了右手傷口。
欣賞著自己的傑作,黑信昌得意洋洋,說:“自當醫生來,第一次圓滿完成一台手術。嗯,不錯,黑心腸,你是最棒的,呦西!”
聞言,龜田丹暗自哀歎:媽媽呀,黑心腸的腦子灌了幾鍋漿糊啊?包扎個手都能整一台手術出來!呦西?呦西你妹啊!
當然,表面上,他還是感謝了黑信昌一番。
突然間,莫名其妙的,二人似乎成了朋友。
黑信昌毛遂自薦,執意要背龜田丹,繼續去衛生間。
龜田丹擺手拒絕。他腳步踉蹌,疾步奔向衛生間。
他內急的要決堤了。
然而,黑信昌卻死死抓住他的胳膊,以攙扶的名義,慢慢吞吞行走,還好心叮囑,“龜田君,慢點兒,慢點兒,小心腳下,小心腳下啊!”
“我腳又沒事兒,小心腳幹嘛?”龜田丹意欲掙脫黑信昌,“你放開我,我頂不住了!”
龜田丹的真實心聲,黑信昌充耳不聞,他自顧自的嘟嘟囔囔,“小心腳下,小心腳下……”
二人磨磨唧唧,好不容易才到衛生間。
衛生間,每個隔間都有人。
龜田丹實在急不可耐了,他猛踹一個隔間的門板,怒斥:“八嘎,誰佔著茅坑不出恭?”
門板被踹翻,一個圓腦袋露出來。
圓腦袋身穿病服,正在偷偷抽大煙。
他手忙腳亂藏好煙槍後,定睛一看,是一個少尉軍銜的人。
他怒罵:“八嘎,老子是中佐!”
中佐?
龜田丹急忙道歉。
圓腦袋中佐一邊提褲子,一邊呵斥:“八嘎,掌嘴!”
龜田丹左手沒了,右手剛包扎了,如何掌嘴?
這時,黑信昌笑言:“誰讓我是好心腸呢?我幫你!”
話畢,他呱唧呱唧扇龜田丹耳光。
圓腦袋中佐,對黑信昌的態度很滿意,給他豎一個大拇指後,倒背雙手,搖搖晃晃離去。
見狀,龜田丹疾步跨入隔間內,可是,關鍵時刻,他掉鏈子了——
屎尿呼啦竄了一褲襠。
立時,刺鼻的氣味溢滿衛生間。
咳咳咳……
幾個人乾咳著,從隔間內衝出,一溜煙兒沒影兒了。
剛才還客滿的隔間,片刻,空蕩蕩。
黑信昌也想逃之夭夭,可這時,龜田丹可憐兮兮問:“信昌君,有紙嗎?”
黑信昌左手捏鼻,右手連擺,意思是:紙我沒有,而且我要和你沙揚娜拉了,你自個兒想轍兒吧。
“你幫我找幾張吧?”龜田丹請求。
黑信昌瞟他一眼,皺皺眉,然後挨個檢查隔間,看是否有別人多余的紙張。
隔間內,有丟棄的煙膏,有葷腥的畫報,還有一張鈔票……
黑信昌把畫報和鈔票遞給龜田丹,“將就著用吧,實在不行,用褲子。”
隨後,他拔腳衝出衛生間。
……
龜田丹終於結束了。
他把黑信昌喊到衛生間。
他眉開眼笑,說:“信昌君,你幫我買條褲子吧?!”
黑信昌看看那汙跡遍布的褲子,說:“我去病房給你拿褲子。”
龜田丹面色平靜,說:“我來時,就一身行頭。病房,只有病服。”
黑信昌隨口說:“我拿病服。”
龜田丹臉色一正,說:“我是帝國軍人,絕不穿病服。病服?那是病夫穿的!”
聞言,黑信昌心道:這龜蛋,明明是想趁機騙我一條褲子錢。
他沉吟一下,說:“我去你住處拿吧。”
龜田丹立刻拒絕。他絕對不會讓黑信昌進入自己住處的。
他再次眉開眼笑,說:“信昌君,你去幫我買條褲子,好嗎?”
黑信昌,正想離開醫院,不過,他不能表現出自己的心思。
於是,他皺皺眉,說:“買褲子吧,不是不行,可——”
說到這裡,他拍了拍自己的口袋,“今早來的匆忙,錢忘了帶。”
“錢,大大的有,我,大大的有!”龜田丹急言。
“那就不客氣了。”黑信昌伸出手,示意對方給錢。
龜田丹有些尷尬,說:“錢,在,在——”
“在病房嗎?我去拿。”黑信昌笑言。
“在,在,我住處。”龜田丹弱弱回答。隨之,他可憐兮兮狀,“信昌君,你先給我買褲子,回頭兒我就還你。”
“這個,呵呵,”黑信昌打著呵呵,“誰不知道你龜田君是鐵公雞?借別人的錢,從不還!”
龜田丹陪著笑,一再承諾,回去就還。
黑信昌想了想,說:“這樣吧,你打個欠條。”
欠條?
龜田丹眨眨小眼睛,猶豫不決。
但他看看滿是屎粑粑的褲子,不得不點頭允諾。
欠條搞定!
黑信昌讓龜田丹在衛生間等候,然後自己步出日本憲兵醫院。
他要再玩龜田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