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米爾看見一面巨大的城牆,高高聳立在那裡。如此龐然大物給人的壓迫感令他幾乎窒息,天空展示淤青一般地顏色,黑壓壓地似乎要把這城牆壓碎。
轟!!這個龐然巨物的確被擊碎了,不過不是天空,而是密密麻麻的屍鬼。
阿米爾想要呼嚎,但卻發現自己的喉嚨發不出一點聲音。接著,他雙手握緊一把沉重的鋼劍,朝屍鬼群進擊。
這當然不是阿米爾的意思,他是想要掉頭就跑的。
這副身體並不聽阿米爾的命令,左劈右砍,劍刃上跳動著鮮紅的火焰。
“這是誰?”阿米爾在心裡問。
“戴裡克!戴裡克!撤退!!”
忽然,阿米爾的耳邊傳來呼嚎聲,不遠的處架著一個稍高的台子,上面有一個穿著硬皮甲的人在揮舞著手裡的劍。
接著,阿米爾的視線又被調轉回屍鬼的身上。
這些屍鬼,行屍走肉一般毫無目的地攻擊,憔悴陰森渾似枯骨,有的肋骨已經破碎,像是破敗草房的稻草一樣支愣出來,露出裡面跳躍的心臟。
然而,他們的心臟就像是被某種力量被迫地捏動,一松一馳像是機器一般,把他們早已經壞死的血液傳送全身。
“戴裡克!!”那人又在喊叫,幾乎破了嗓子。
這副身體的主人是戴裡克?
阿米爾一個激靈,他猛然想起自己最初來到這個世界時候的場景,兩年以來的平穩讓他幾乎忘記了這件事,如今自己被裝在一個新的殼子裡,讓他又回憶起當初的片段。
不會是又穿越了吧?!
在第二聲呼喊之後,戴裡克打算撤退,阿米爾看見他身邊也有許多騎士還在廝殺。可每一個人都已經身陷屍鬼的圍攻之中,根本沒有撤退的余地。
最後,火光衝天,不,是天降大火。
在戴裡克的後方,瞬間出現了成百上千,成千上萬的光點,那是弓兵的箭,每一隻箭矢都燃燒著那鮮紅的火焰,騎士和屍鬼門一同倒在火焰中,不斷掙扎……
戴裡克最後看了那高台一眼,台子上面爬的全部都是屍鬼,上面的斥候早就被扯了下來,就像是一塊破抹布。
這時,火海中,一個燃燒著一半的屍鬼拿著一把短刀向戴裡克衝過來。戴裡克嘶聲裂肺地吼著,劍舉過頭,短刀和長劍剮蹭,發出一聲尖銳刺耳的摩擦聲,又高又細,幾乎要鑽進人腦子裡去。
接著,這屍鬼沉重地壓在戴裡克身上。
不知過了多久,戴裡克從灰燼中爬起來。因為他被屍鬼壓在身下,逃過一死。
火焰的余溫即將散去,月光下,戴裡克呼出的氣體蒸騰如煙。
眼下是一片死寂,廝殺叫嚷的戰場,溫度消逝之後無一個活物,只有還未燃盡的屍體偶爾發出破碎的聲響。
戴裡克腳下一軟,他用滿是白霜的長劍支撐著地面。
接著,阿米爾仿佛覺得有一隻無形的手把他的靈魂從戴裡克的身體裡拔了出來,或者說,更像是什麽東西鑽進了他的腦仁,讓他不得不離開這副身體。
阿米爾掙扎著起身,看見熟悉的天花板。
“回來了,回來了。”他控制住顫抖的肌肉,長舒一口氣。
“歡迎回來。”
“……”
阿米爾順著聲音望去,一個小女孩站在那,他嚇得一個激靈,屁股下意識往後一挪,落了空,接著他的後腦就和地板來了個親密接觸。
“托蒂??”阿米爾連滾帶爬地從地板上站起來,
看到床對面,那個有些詭異的小姑娘站在那。 剛剛的恐懼就像是未消化的食物,在他身體裡翻湧著。
忽然,阿米爾又想起關於棉衣的事來。因為托蒂在他想起這事之後就一直是昏睡的狀態,而阿米爾又不想過多透露自己的身世,以免母親的身份暴露。
阿米爾就站在那,盯著托蒂瞅了有一會。托蒂始終看著他,面帶微笑。
“你,你怎麽在這。”阿米爾問。
“醫生把我送回來的。”
“不是讓你去找蕾娜塔夫人嗎?”
“我知道。”
阿米爾撓了撓頭,他有些無奈,不知道拿托蒂怎麽辦。
“你去過奧利奧爾嗎?”
“你指誰?”
“你,還能是誰?”
托蒂站在門口,她似乎看到了很好笑的一幕似的:“好吧,初次見面,我叫戴裡克。非常抱歉打亂了您的日常生活,周海華先生。”
“周……”阿米爾的腦子仿佛被什麽東西猛地一錘。
周海華!
這才是他本來的名字。兩年以來,在阿米爾記憶的侵蝕下,他幾乎忘記了這件事,理所應當地生活在這裡。
他渾身打了一個激靈,恐懼和不安幾乎要讓他嘔吐出來。
“別緊張別緊張,我理解你的感受,有那麽幾次,我也以為自己真的是個少不經事的小丫頭了。”托蒂笑道。
阿米爾愣愣站在原地,他也不知道這會應該說些什麽。
“和你不同,托蒂是個正常的孩子,所以我不會經常現身的。而阿米爾是自己放棄了生命,被你替換了。”說著,戴裡克在阿米爾的床邊坐了下來,有那麽一瞬間,她微笑的臉上閃過一絲悲憫的神情。阿米爾下意識後退幾步,貼著冰冷的牆站在那。
“我,也不全是真正的戴裡克,戴裡克·亞伯拉罕早在幾年前就死了。”
“那你是誰。”
“一個,從親人朋友記憶中提取出來的記憶,或者說是殘魂?”
原來這才是大家遺忘戴裡克的真相,而這也是狼群始終不認可托蒂的真相。
“所以你去過奧利奧爾?”
“去過。”
“你搶走了那個女人的衣服!”
“不然我就沒法活下去。”戴裡克回答的十分淡然,仿佛是別人的故事。阿米爾皺了皺眉,他不想繼續跟他談論“道德”的問題。
“你來找我做什麽?”
“提醒你,周海華先生,別忘了你的真實身份。”
“行行,我記住了,你還有什麽事嗎?”
“記住你是誰,這樣當痛苦到來的時候,才不會被壓垮。”戴裡克平靜地說。
“等等,我在夢中看到的是你的記憶嗎?”
“也許吧。”他聳了聳肩:“不過,最好不要和別人談起這件事,阿米爾的母親可是火神教的忠實信徒。這件事對現在的你而言還太早了,沒必要多問。”說完,戴裡克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
對於戴裡克的身份,阿米爾幾乎毫不懷疑,因為這笑容給人的感覺和他妹妹薇薇安簡直是一模一樣, 就連上帝見了都要坦白自己當初偷工減料的程度。
“你不想去見見你的老朋友嗎,戴裡克。”阿米爾不知為什麽,也許是因為看到他和薇薇安有些相似吧,忽然問出了這麽一個問題。
“我也有我的任務,我們都不是平白無故地重生來到這裡。而為了完成這個任務,所有事情都可以緩一緩。”
“好吧,好吧,你說什麽是什麽。”阿米爾擺了擺手,這家夥就是個謎語人,繼續聊下去撈不到什麽好處。
托蒂於是也決定離開了,她走到門口時,忽然想起什麽似的,笑吟吟轉過身說道:“狼族的隱居地,是個逃難的好去處……”
接著,她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你說什麽?”阿米爾一個大跨步追到門口,托蒂卻不見了蹤影。
阿米爾這一夜都沒有再踏踏實實睡下,他雖然不想承認,但戴裡克的記憶裡那些恐怖的場面令他無法心安。
其實,同樣睡不著的還有弗朗茲,他早早就來到了上城和下城交界處,卡爾德街側的小巷旁,那是他和伊莎貝拉的約定地點。
弗朗茲的腳步停在小巷盡頭,他是一路跑過來的,這會,他調整了一下呼吸。
然而,當他緩步走進小巷,卻看見伊莎貝拉不同往日穿了一件深紫色的長袍。
“伊莎貝拉,出什麽事了……”弗朗茲在她身後輕聲問道。
對方轉過臉來,然而,這並不是期待中伊莎貝拉的臉,而是她的母親,卡文迪許夫人,
“弗朗茲·馮,您還真是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