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5日，正是科恩媽媽十年忌的日子。也是同一天，他爸爸BJ公司的科研人員，從小白鼠體內剝離出了一種奇異基因。而科恩則是騎著栗色野馬走向封水潭，去完成那逆天的一跳。

　　這天的封水潭像在舉行封禪大典，也像是對他進行了一場喪禮預演。他飛馬趕來的時候，封土堆上站滿了人，像塔松林。薩蘭一家被眾星拱月般團簇著。

　　看見亞克隆，爸爸在雨中蜷縮的像狗一樣逃離草原的畫面再一次映入眼簾。科恩今天特意穿著馬靴，戴上了“草原之鷹”的黃銅紅纓桂冠。自信滿滿地策馬逼近封水潭。對亞克隆的恨和對他女兒薩蘭的愛交織在一起，他感覺自己被分裂了。

　　封水潭千年來應該是第一次這麽熱鬧。這個直徑五十米的水潭的四圍依然寸草不生。此時，被從四面八方來看熱鬧的人圍的水泄不通，像女人雪白贅肉一樣的沙帶成了最好的隔離圈。人們站在草地上，唯恐踏入這巫婆的子宮。

　　見科恩到來，人牆閃開一個豁口。豁口裡面坐著他的爺爺。爺爺面前插著他的套馬杆，身後是可汗時代留下來的封水石。在後面就是封水潭，氣氛肅穆又充滿著殺機。

　　薩蘭忍不住了，在對面喊:“科恩哥哥，別跳，回去還來得及！”

　　“不，等著我！”科恩喊。

　　巫師拿靈從人群中飄了出來，舉著一個靈器“自古英雄愛美女，多感人啊。可是，科恩，從可汗稱這個怪潭為‘巫婆的子宮’開始，一千多年了，從沒人打破禁忌。你不信我的，我師父老畫匠的話你還不信嗎?他說過，可汗唯一的敗仗就是因為這個怪潭。這個怪潭吞了他的數千軍馬。”

　　“那又能怎麽?”

　　“又能怎樣?你為了一個女人會打開怪潭的封印，災殃會降臨到整個草原。”

　　有人喊，急支糖漿！

　　石塊、礦泉水瓶子、牛肉干兒就向拿靈投了過來。獵奇的心理戰勝了對禁忌的恐懼。人們就想看看，是不是人跳入水中就會成為白骨。

　　科恩下了馬，看著在通道盡頭一言不發的爺爺。內心裡充滿愧疚。他知道他就要傷害到這個草原最要臉面的老人。爺爺說在他屍體上踏過去的話，早已風聞整個牧區。

　　他這個90後，不想再循著祖輩的路生活了。男子漢就要活出自我，就要熱血沸騰。

　　閃開！科恩對巫師拿靈喊。

　　他用馬刺狠狠地刺了烈馬。馬一聲長嘯。疾風般在通道上飛奔起來。人群潮水般後退。在離爺爺還有十米左右的距離時，他猛拽韁繩，馬騰空而起，像一團火焰在空中劃出一道弧光。

　　在那一瞬間，人們隻感到一個流星的慧尾緩慢無聲地在給夜空鍍上了一道白眉。他們仰望著馬背上的科恩，科恩嘴裡叼著一朵玫瑰花，像一個飛天羅漢般躍過他的爺爺頭頂上空。

　　一股水柱濺了起來，人和馬就沉沒在潭水裡。驚呼聲中震落了封土堆的沙粒。世界又安靜了下來，很多人嚇得只在指縫間看向封水潭。

　　水面平靜如鏡，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不見科恩出現。薩蘭哭的撕心裂肺。百齡爺爺突然就抖起了套馬杆甩向潭水。他用盡了余生所有的力氣，身體前伸，弓著背，雙臂一較勁，又展現出了年輕時套馬的雄姿。硬生生把科恩甩到了岸上。

　　大肚機帶著那群和科恩賭命的酒鬼們奔了過去。屠夫胡一刀把科恩抬上他的販肉車，奔向醫院。

　　“是條漢子！”亞克隆說。

　　那天的歡呼聲和當年老畫匠和科恩爺爺斥退沙塵暴時一樣。人們已經忘了那匹馬。

　　封水潭的水起了星星浪花，接著就是就是一股水柱湧起。幾百隻禿鷲就飛旋在封水潭上空。那匹栗色馬渾身已無一絲血肉，一副白花花的骨架，就像小恩達看到的那隻翠鳥一樣浮出水面。

　　極度的恐慌像融冰的裂紋在人群中崩裂。巫婆的子宮！有人喊。似乎是刮過一陣風。一陣風過後，封水潭就成了災後的現場。遍地是鞋子、帽子、假牙、丟失的戒指，只有小沙粒、大肚機、巫師拿靈守著科恩爺爺。

　　“老鐵們，我的手正抖，你們看到了吧，這是怪潭怪潭！科恩是草原最硬的漢子，尿的最高的漢子！不要忘了點關注，我得下了，挺不住了。嚇死了。”大肚機收了手機，又吃了一粒速效救心丸。

　　幾個人圍著科恩爺爺。老人家已經沒有了力氣，握著巫師拿靈的手，看著天空中那雪峰一樣的雲說，“你師傅說的是對的，這確實是巫婆的子宮啊。你師傅還說過什麽?”

　　“封水潭沾了人血就會附體到那個流血的人身上，巫婆復活，沙漠成海！”拿靈說。

　　“我孫子會變成魔鬼?”

　　“比魔鬼更可怕。”

　　“不，科恩是好孩子。他不是魔鬼，亞克隆是魔鬼。”

　　一輛吉普風一樣駛過來，車還沒挺穩，老陳就跑了過來。拿起相機不斷拍照，又取了了一片馬骨用放大鏡仔細查看。 那個斷臂老頭也走了過來，木然地看著水面。

　　“想必你已經拍了完整視頻，把視頻轉給我。”老陳命令大肚機。

　　大肚機不敢怠慢，這個牧區裡消息最靈通的人，昨天已經知道老陳的話能代表半個警察。老陳把視頻存儲好，和斷臂老頭急匆匆駕車而走。

　　倆人來到了醫院，科恩除了頭部淤青，已經蘇醒。老陳待科恩從急救室裡出來後，把他拉到一處隱蔽的地方質問:“我說過，你有生命危險。你差一點死在那水裡。你為什麽不聽我的。難道我們不能做個朋友嗎?”

　　“你是我父親仇人的朋友，你覺得我倆能成為朋友嗎?”

　　“好，我問你，在水下究竟發生了什麽?”

　　“我什麽也不知道。”

　　“你撒謊，你要知道你看到的不僅僅對你，更是對整個牧區都至關重要。”

　　科恩心頭一震，他想把在水裡看到的說給他聽。但他不能說，水裡的驚險一幕讓他平生第一次感到了無比恐懼。他意識到，很多事情確實是無法解釋，更無法面對的。

　　他不再理會老陳，和屠夫胡一刀駕車離開醫院。老陳翻開視頻，計算出科恩落水的時間，足足有五分鍾。這個時長絕對超越了極限。他對身邊的斷臂老頭說:老K，這小子怎麽能活著?你說過你們當年的越戰特種兵水下最長也就三分鍾。這可是五分鍾啊。他也許真的是巫婆附體了。”

　　那個叫老K的老頭遞給老陳一根煙，老陳擺擺手，“也許我最需要的是一架B52轟炸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