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恩和小沙粒前腳走進蒙古包，老陳就帶著斷臂老頭跟了進來。

　　“我是退休警察老陳，是來保護你的。”老陳胡須似乎剛刮完不久，泛著鐵青色，闊臉上長了一對鷹隼一樣的眼睛。

　　這個形象立刻就讓科恩想起了遊戲裡的反派。他的長相和亞克隆神似。不仔細覺察還以為是一顆雙黃蛋。科恩很想拔出遊戲裡的屠龍刀，一刀把他砍碎。對於這種骨子裡充斥著傲慢的人，他極其厭惡。

　　“謝謝好意，我沒有任何危險。”科恩盡量保持著一種謙遜的待人之道。

　　“不客氣地講，你目前已經是活死人。”老陳掏出筆把自己的手機號寫在科恩的養馬日記上，“你爺爺報的警，警察從來不會去偵破一起還沒謀殺的謀殺案。我這個偵破了上千件謀殺案的退休警察更不感興趣。我最感興趣的是一個叫‘9號墓碑’的直播間。這個直播間將和你的死有關。”

　　“這你似乎應該去問大肚機。”科恩說。

　　“不，大數據顯示，這個直播間曾經嘗試登陸你的手機。”老陳說。

　　“老陳，你似乎很喜歡編段子。”

　　蒙古包外德隆喊:“大老陳，沒聞到嶽父的黃膘牛肉香味兒嗎?

　　老陳走出蒙古包，科恩壓抑著怒火，依然遵循著蒙古族的禮節出門送客。老陳深吸牛肉香，閉著眼一臉陶醉。又猛地睜開鷹眼，“9號墓碑直播間如果彈開你的手機，立刻向我匯報。”

　　科恩笑了一下，越是不安的時候他就有想笑的衝動。十五歲那年冬天，他被兩隻狼夾擊，就是他這種魔幻的笑救了他。兩隻狼不但沒攻擊他，反而在日後連續三天給他叼來了野兔。

　　目光穿過幾座青草萌生的土丘，亞克隆家烤肉的青煙正直直地刺向天空。遠處可汗的封土堆隱現在黛青色中，四圍是無數牛羊徜徉在綠墊子一樣的草場上。這是一副和美、恬淡的水墨畫。在經過了老畫匠飛天的驚悸後，科恩被迎娶薩蘭的幻夢衝撞著，他忘了一切的不安。

　　這時，爺爺走了回來。他人暴瘦，除了胡須依然威武，人像一具行走的乾屍。科恩忙跑過去攙扶著爺爺走向蒙古包。他看著天空，說，老畫匠走了。這倒是讓科恩感到吃驚。科恩問:爺爺，您怎麽知道的?爺爺說:你看，那片雲就是他。天上果然有一片雲，和科恩在可汗行宮前看到的一模一樣。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裡，那片雲就像穿破雲層的凝固雪峰，一動不動。

　　盡管小沙粒不停地向科恩爺爺說老畫匠支持科恩打開封水潭的魔咒。老人家還是重複那句話:不要碰封水潭，除非在我的屍體上踏過去。科恩以沙沙的磨刀聲回應了爺爺的固執。

　　他不是不懂這一跳的危險，盡管更大的危險他當時沒有預料到。對於這個千年魔咒傳聞，在老畫匠飛天那一刻他是相信的。可很快就想到了巫師拿靈那急支糖漿事件。爺爺也說過“神仙方術不過是幻術”。他就不再相信真有魔咒。

　　大老陳的到來卻真正讓他警醒了起來。他的傲慢掩蓋不住一個老刑警理性的眼光。他明白這一跳的風險。他有一百個理由選擇放棄，卻沒有一個理由能阻止他愛薩蘭。

　　在接到亞克隆承諾的一天后就跳封水潭的消息後，他又怕顧慮丟到一邊，極其興奮。他到自己的蒙古包裡取出了去年他獲得“草原之鷹”冠軍的獎品:金搭扣、馬靴和馬鞭。

　　在他跪在母親遺像前默默告訴他的好消息的時候，爺爺在外面甩響了馬鞭。

科恩走出去，爺爺帶著他來到馬場。　　“上馬！”爺爺喊。

　　科恩躍上馬，一聲呼哨，馬群湧動起來。

　　他揮舞著套馬杆，在迸濺的野草混合著泥巴的雨中，用盡平生之力，降伏了那匹最烈的栗色野馬。

　　“爺爺，謝謝您。但願我沒給你丟臉。”

　　“我愛這草原，可我更愛我的孫子。”爺爺仰望著馬上科恩，“勇敢去拚吧，別學你的父親，雄鷹不戀枝頭才能擁有草原。”

　　爺孫在淺月中走向自家蒙古包。他們沒有意識到封水潭正散發出光波，像LED燈一樣，一圈圈滌蕩著。倆人路過蠍子酒館，門口的探燈下站著大肚機、巫師拿靈、屠夫胡一刀和紙牌女深溝，他們像立起來了狐狸一樣瞪著眼看爺孫倆。

　　科恩吹了一個口哨，這群狐狸倏忽一下就鑽進了酒館，又扒在窗戶上偷看爺孫倆。

　　這讓科恩有了種神秘感，更多的卻是可笑。他向他們做了個拉弓的動作。這群“狐狸”立刻就不見了。

　　科恩煮了上好的牛肉歡迎了他未來的伴郎小沙粒。

　　“我想，你有必要看看老畫匠給你的那些東西。”飯後爺爺說。他坐在已經掛好的可汗神像的下方，孫子的做法讓他感到很貼心。

　　“我看過了，都是些莫名其妙的東西，也許只有他的徒弟拿靈能看得懂。”科恩忍不住想笑。他看了一下座鍾，已經9點。

　　“他不會把沒用的東西在死前留給你的。”爺爺說。

　　科恩為了敷衍爺爺隻好打開航海日志。航海日記不過就是牛皮卷。這種牛皮卷在草原上比比皆是。科恩也希望能在牛皮卷裡像遊戲一樣蹦出無數個精靈來，可以助他一臂之力。他知道這是做夢。

　　剪斷因為年深日久已經粘連在書上的牛筋繩。科恩打開首頁。在打開的一刹那，他感到脊背一陣發涼。

　　書的第一頁是一隻蠍子標本，猙獰陰森，似乎還動了一下。

　　第二頁是封水潭的抽象標注圖。一個黑圈臥在金字塔狀的封土堆前，黑圈被密密麻麻的圈圈包圍著。整個畫面覆在海繪圖下面，經緯線上標注著莫名其妙的坐標點。海繪圖的區域范圍以封水潭為中心，向外發散，甚至看到了伊朗和波蘭。

　　打開第三頁時，書從科恩手中掉了下來。他也猛地站了起來。書的第三頁用蒙文赫然寫著:不要追閱，讀者必亡。

　　小沙粒撿起了書要翻閱，科恩趕緊奪了過來。

　　“哥哥，寫的什麽。你看起來怎麽這麽緊張?”小沙粒以為自己冒犯了科恩，自感很不好意思。

　　爺爺看出來了科恩的驚慌，在心裡就想起老畫匠。他明白，老畫匠這個草原上他唯一欽敬的人走了。不但走了，還帶走了草原的秘密。

　　孫子得到了他的遺物，這是天命，天命不可違。他為孫子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