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一段時間,我都沒什麽委托。之前答應了老齊調查連環少女奸殺案件的委托,也因為老齊如今正大刀闊斧的開展著對天台市內的邪教勢力進行肅清而暫時擱置,所幸之後都一直沒有再出現受害者,凶手就像人間蒸發了一般。如果不是看過白無籍的記憶,我都會以為我真的解決了這起案件的真凶了。
賦閑在家的這段日子裡,我和小喵兩個人就是該吃吃該喝喝,空余下來的時間基本上就是兩個人七倒八歪的或躺或坐在書房裡,看我一直隨身攜帶著的大量書籍。
期間倒是接到了朱眠給我打的通話,說是已經把白無籍的那個特殊情況調查清楚了,很遺憾的是,白無籍屬於是非常稀有的特殊情況,並不能推及一般,讓其他魊者也完成靈性蛻變。
朱眠解釋道,白無籍本身的先天情況就很特殊,被天賦能力反噬而沒有早早夭亡的畸形兒,在整個道國都實屬稀有,甚至是這個靈閥的歷史上都屈指可數。這倒是讓我有點意外,本來,我以為白無籍只是稀有,沒想到,居然是絕無僅有。
在其不自覺的發動天賦能力的過程中,因為因果律體系的能力過於強大,靈腺體共鳴會產生了大量的靈性光輝。這些光輝沉澱在他的身體內,雖然他的肉體沒有辦法吸收並運用,但是那份力量是真實存在的。
在白無籍不斷被小喵削弱生命力的過程中,他體內的幽能消耗殆盡,之後在他的某種強烈的意念下,調動出了他體內潛藏的靈性光輝,完成了靈性蛻變,讓其起死回生。
而這種情況也只會發生這樣一次,因為在白無籍被根教的邪典儀式催生為魊者後,他的靈腺體與天賦能力共鳴所會產生的也變成了魘類專屬的幽能了,而非禦靈人的靈能。
雖然沒有一次性研究出可以改變人魘格局的巨大發現,朱眠還是得到了不少啟發的,比如說,就像我所想,像白無籍這樣的半成品魊者,只要沒有受到巨大刺激導致魘快速膨脹,可以很大程度上保持自己的理智。這一點,對於朱眠現在的以抑製食欲為核心的魊者轉化計劃,頗有幫助。
在通話的最後,他還承諾會加快將承諾的尊物交到我的手上,之後我就能隨意離開天台市去往其他地方了。
掛了靈端機的我,思緒有些飄飛,飄飛到窗外那個平靜又喧囂的天台市。不知不覺都在這裡呆了三個多月了,有些故人,有些回憶,產生了些許羈絆,產生了些許糾纏,如今有些遲疑,如今有些不舍。
但是,小喵的喊叫聲打斷了我的思緒:“老板!老板!快過來啊,快過來看這本書。”
“好了好了,我來了。”我有些無奈的從書桌前站起身來,走向小喵這個我生命的不速之客。
“快看,老板,這本書是不是和我們在學校圖書館重逢的時候,你借的那本書的名字很像啊?”小喵將一本封面看起來有些年代感,已經略顯破舊的書,抬到了我面前。
我定睛一看,封面上的書名赫然是《靈性時代的首位先知》,而作者正是那個著有《眾生之夢》的唐鏡,這本書是他少有的留存的幾部作品之一,是一部內容有些粗製濫造,文字有些稚嫩笨拙的小說,完全沒有《眾生之夢》裡面清晰的邏輯和言簡意賅的表述,我一度懷疑,是不是同一個作者。
而小喵所提到的那本名字相近的書,則是我在江道大圖書館借的《科技時代的最後亡靈》,除了裡面的創意還挺吸睛之外,也是一本垃圾小說,
如果不是它們兩本書的作者是唐鏡,我是翻都不會翻開。我有意的在道國各地搜尋唐鏡的書,希望能不能再找到“眾生之夢”這樣的理論,以便破解尖塔之夢,沒想到的是,除了《眾生之夢》外,唐鏡就只有幾本無聊的小說作品,其他什麽都沒留下,也許“眾生之夢”只是他曇花一現的狂想吧。 “說起來,那本書也算是我們再續前緣的契機啊,老板。”陷入回憶的小喵不禁感慨道。
我沒有和她一起馳騁在回憶的美好中,而是沒好氣的挖苦道“是啊,是啊,我還記得那個時候的你,在我面前可是很有禮貌的,可崇拜我了。”
小喵被我說的有些不好意思,駁斥道:“哼,我現在也很有禮貌好麽?至於崇拜,老板你覺得就你平時那多愁善感又自以為是那個樣,誰還能崇拜你啊?”
被小喵駁斥的體無完膚的我,發現完全沒有反擊的余地,只能擺爛似的躺到了書房的沙發上,百無聊賴的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來,以此掩飾我的尷尬。
但是,小喵似乎陷入回憶中一發不可收拾,還在不依不饒的問我:“老板,為啥你一開始借的都是些奇怪的理論書和小說,後來忽然開始借閱一些基礎性的教科書,你是不是早就發現我在偷偷借你借的那些書了?”
被她吵得沒辦法的我,只能無奈的承認:“是的,是的,你們那個管理員,自打我第三次來,他就和我說,有個女孩經常問他我有沒有來借書,還每次都借我借過的書,我稍微等了一下,就發現是你了啊。”
“啊?”
聞言,小喵不禁羞紅了臉,約莫是被自己的黑歷史給尷尬住了,但是她很快調整好心態,繼續問道:“所以,老板你那麽早就看上我了,準備把我收為弟子了麽?你具體看上我啥了啊?”
當然是看上你能辨別尊物的能力了,但是現在弱小的小喵,還不適合摻和到史學會的事情裡來,所以我就稍微編了點理由:“因為你和我一樣,都挺喜歡看書的,而且腦子也挺活絡,眼力也還不錯。”
聽到我的答案的小喵,顯然有些失望,“就這啊?我還以為我有什麽天賦異稟的奇異能力呢!”
對此,我只能一邊憋笑,一邊違心的回答道:“啊,怎麽可能啊!”
之後,小喵就拿著那本《靈性時代的首位先知》,坐到我原先的位置看了起來,而我也繼續閱讀了手上的這本書。
平日裡我們會嬉戲打鬧,但是讀起書來,我們兩個無一例外都會格外專注,格外安靜,不會中途去打擾對方,倒是理想的書友狀態了。
躺在沙發上,身體無比松弛,精神卻異常飽滿,此時的我頗有些山近日長的感覺,似乎自己處於深山之中,沒有了時間的概念,同時也拋開了時間的束縛,得以無拘無束在書海中徜徉,內心無比的暢快和灑脫,似乎凡世間的一切紛擾都一瞬間離我而去。
我隨意拿取的這本書不長,是數個如同單元劇般的寓言故事,以神話演繹的形式,諷刺人性之惡,雖然故事有些俗套,但多少有些可取之處。比如作品的人物倒是刻畫的活靈活現,我比較喜歡結局,結局清一色的悲劇,但是它的悲劇並不讓人感覺悲傷,大概是因為故事中無一例外皆是惡人。
看完書的我,轉頭看向了小喵,卻發現小喵的表情異常嚴峻,還不時有些波動,看來是代入了小說裡的主角,跟隨著對方一起沉浮呢。
我心中暗暗悱惻,我這的小說可不興代入的,可都是主角無比悲慘的虐文,無一例外主角都是嘗盡了世間之苦。我不喜歡爽文或者說是大團圓結局,因為在我看來,那不過是一種虛偽的心理安慰罷了,對於還沒有放棄生活的自己,並不需要這些調味劑。反而是悲劇式的主角的人物形象更加飽滿,思想維度更加深邃,我能夠從中吸取的知識養分、提高的審美能力會更多一些。
不過比起自己親身經歷,能夠在書中受苦的小喵已經是無比幸運了!
我將書蓋在臉上,心裡又開始思考起了白無籍的事情,不斷分析著根教為何會大費周章從滇南地區拓展到江南地區,又是為何要在安全區域培育半成品魊者的,也只有解決了這些問題,才能最終解開纏繞在白無籍身上的最後的詛咒,這算是我逼死他的賠罪以及承諾吧。
也不知過了多久,白無籍的問題,我依然沒有想通,耳邊卻傳來了小喵略帶哭腔的聲音:“啊!為什麽主角那麽慘啊,這小說作者有毒吧!”
我一聽到小喵的鬼哭狼嚎,就知道小喵已經看完了, 不然是不會發出這麽大動靜的,臉上不禁露出了戲謔的笑容,打趣道:“這可不叫慘,叫現實主義,現實就是這麽苦啊。”
聞言,小喵歎息道:“那算了,我還是多看看靈網上的小甜文吧,這種小說對我來說,心理負擔太大了。”
“作為一個未來的掌靈官,這點心理承受能力還是要有的。”說著,我走到了小喵的身旁,蹲到了和她坐著差不多的高度。
我意味深長的感慨道:“而且,小喵啊,你能通過書本了解這些人間疾苦,知曉這些社會黑暗,其實是很幸運的一件事情,作為讀者真的很幸運啊!”
小喵沒有什麽明顯的表情變化,也不知是否同意我的觀點,只是平淡的問道:“為什麽啊?”
我知道對於我說的話,小喵有些自己的想法,但是還是想要了解我的見解,於是回答道:“讀者,他不需要如同書中的主角一樣,親身經歷、接觸世界的反面,不需要被惡敲打,不需要被罪洗禮,幾乎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未卜先知般的在自己的生活中避險,這是何等的幸運啊!”
“不過,也沒有那麽簡單,這世間的很多苦,是即便你作為讀者了解過,也同樣不能避免的,只是少走些彎路罷了。”
說完,我朝著小喵笑了笑,然後用指尖輕輕點了一下她的眉心。
這個時候,我又想起了白無籍,他的人生,之所以一直以來被厄運摧殘,也許也有他自己的原因,他善良到懦弱,把忍耐當成了美德,也許他自己也放縱了自己人生的扭曲走向呢,倒也是頗為諷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