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陳墨紙斷斷續續的聲音裡帶著哭腔又摻雜著笑意,明明左腳踝狠狠地崴了一下,卻又一邊連連喊疼又一邊精神紊亂般笑個不停。
我脖子上架著他的胳膊費力地攙扶著行動艱難的他,腰間還夾著一副他從醫務室借來的醫用不鏽鋼拐杖,健步如飛的我不得不耐著性子等他一步一跳的緩慢前行。
“我說,你這副模樣就不要去了,趕緊打車回吧。”
走在我倆前面的大小姐轉過身來,眯縫著小眼露出不耐煩的表情,然後一手拎著黑色雙肩包,一手拎著自己的淺灰色帆布提包,又甩過頭將去我們薄情地拋之腦後。
“那怎麽行?連讀了五天書不好好玩一下怎麽行?”
陳墨紙急忙向前顫顫巍巍地跳了兩步,想要趕上悅子的腳步。
“別急啊,大姐!”
陳墨紙衝著悅子遠去的背影大呼小叫。
“我可不像你,我家有門禁,管得嚴!”
悅子大小姐將雙肩包一甩,挎在左肩上,挽著帆布包的手瀟灑地一抬,看也不看我倆一眼就先行一步了。
“還是你對我好……石三……”
陳墨紙抬起寫滿感動的臉,深情款款地說道。
“別惡心我,再不走快點,你就自己拄著拐杖去。”
我撇過頭去,避開他那焦灼的目光。
當我倆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的難兄難弟一般,站在遊戲廳大門口的時候。
映入眼簾的便是一道身旁虎狼環伺的倩影。那正端莊地坐在矮凳上手持搖杆大殺四方,連校服都沒來得及換下的大小姐不是悅子,還能有誰?
“這小妮子,居然不管咱哥倆就自己玩上了。”
陳墨紙勾著我的脖子,咬牙切齒地低聲暗道。
“得得得,拄著你的拐杖,哪涼快哪待著去。”
我毫不客氣地把陳墨紙的胳膊像圍巾一樣從脖子上解下,取過腰間夾著的那副不鏽鋼拐杖塞到他懷裡,趕緊把這尊瘟神打發走。
面前的人群突然爆發出亢奮而狂熱的歡呼與口哨聲,細細聽來,無外乎是悅子又輕松斬下一名不自量力的挑戰者,奪得了多少連勝。
悅子在這條名為太平路的街道上可是被稱作「太平妖刀」的女人,就連她現在正坐的那台機子也幾乎已經成為她的專用機,無論何時,即便是悅子不在,這裡的熟客也會戰戰兢兢的將位置空出等待女王歸位,就算有不諳世事的新人敢於無視規則以身試險,也馬上會有一大片悅子的忠誠信徒出手教育敲打。
父親是胸謀廣遠、殫精竭慮,手握重權的精英政治家,母親是才智過人、智商超高的理科才女,年紀輕輕就已是載譽無數,功不可沒。
就是這樣優良的基因,賦予了悅子得天獨厚的優越天賦。既有父親的深謀遠慮,又有母親的聰慧機敏,平日的學習生活裡便可見一斑,更別說在街機格鬥這一對於天賦要求極高的領域裡,悅子一接觸之後更是快速上手,進步飛快,現如今更是成長為了實力深不可測,無人能敵的可怕怪物。
盡管我和陳墨紙在遇見悅子之前,對於《街皇》這一類街機格鬥遊戲的興趣不可謂不大,但認識到悅子這一對於遊戲接觸甚少卻天賦異稟的大小姐之後,我倆便心照不宣的遠離了這一所有街機愛好者都十分鍾愛的領域,隻為保全我們作為男性剩余的那點可憐自尊。
一句“沒興趣”就往往回絕掉了悅子來者不善的對戰邀請。
自動門開了又關,我兩人便在遊戲廳的櫃台前分道揚鑣了。
陳墨紙拄著拐杖,蕩秋千般遲緩地朝著投籃機的方向前行,我則是獨自穿梭在各種娛樂設備林立迷宮般的遊戲廳,來到一個隱蔽角落。
不遠處聯排放置著的,架著籃筐的投籃機的液晶屏幕上,都出奇一致地顯示著1893的最高分。都是這位熱愛球類的高中少年的傑作,每一次突破高分,都要在十余台機子上不辭辛勞地複刻一遍,這種對於籃球運動超乎尋常的熱愛,從他下午剛崴了腳現在就拄著拐杖挪向投籃機的身堅志殘背影就可見一斑。
穿著廉價正裝的上班族大叔,顛著啤酒肚朝我打了個招呼朝出口走去。
“喲,小兄弟來啦!”
一張圍坐著三個人的麻將桌上,忽然有個染著黃毛的年輕人一見我便激動地揮著手。
“你招惹他幹嘛,幣多啊?”
一旁下巴尖瘦留著山羊胡的老大爺狠狠地將抽完的香煙戳進煙灰缸裡,半開玩笑半氣憤不已的罵道,看來顯然是今日的牌運不太亨通。
“我還就不信了,今天必須讓你把遊戲幣全部吐出來。”
坐在東風的黃毛自顧自的按響了麻將桌中央的骰子機。
“好嘛,第一把我就當莊!”
我望著透明塑料板下塵埃落定的兩枚骰子喜氣洋洋地說道,因為每次當莊我的牌運都不會太差。
“當莊是吧,我誰都不胡,就盯著你!”
黃毛一邊整理牌牆,一邊大大咧咧地說道。
他這種行為顯然是漏洞百出,極其低級的新手行為,若是讓別人得知了擺放的習慣與規律,外加仔細觀察是否將諸如“萬”式牌、么雞此類上下不對稱的牌型倒轉整理,手中的牌一開始便能夠被人猜個七七八八。
只不過一般人也就是玩票興致,沒必要如此較真。至於將牌牆原封不動地蓋倒,僅靠觸覺與頭腦識別與記憶手中牌,真要如此做了,恐怕會被人當做瘋子,若是點了炮,更是貽笑大方。
我咬著大拇指的指甲,從牌牆抓起一隻牌,這是第三局連莊,盡管桌上三人的臉色都已有些火氣,可我依舊執著的期盼著自摸,再為他們的怒氣添一把火。
裹著單薄肌膚的下巴刺痛了我的肩膀,鮮花般的香氣鑽入我的鼻子, 一隻沉重的胳膊緊隨其後壓在我另一隻肩膀上,本就狹窄的短凳上一時擠下了三個人。
悅子與陳墨紙兩人的腦袋像是長在我的肩膀上一般,兩人的臉幾乎要貼上我的面頰近得連呼吸與心跳都聽得分明,六隻眼睛不約而同地盯著我胸前的牌牆。
“我沒幣了。”
悅子撒嬌般在我耳旁柔聲說道。
“我也是。”
陳墨紙應和道。
這兩人,一個是家境殷實卻帳目嚴明,荷包裡有錢也不敢掏出的大小姐,一個是花錢大手大腳不知精打細算為何物的笨蛋少年。我們三人遊戲幣的來源,往往就是靠我在這遊戲廳一角的麻將桌上巧取豪奪而來。
“看哥自摸一手,給你們一把賺六個幣!”
我伸出手,摸向牌牆。
此話一出口,緊張的便不止我擠在這張矮凳上的三個少男少女,還有桌上三位神色各異、提心吊膽的牌友。
麻將牌捏在手中拇指一搓,我一時喜不自勝,歡快之情不禁溢於言表,咧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
“有了!”
啪!
“自摸!”
“唉……”
牌桌上,老老少少的歎息聲一時此起彼伏,垂頭喪氣地將手伸向兜裡、桌角、袖口,取出兩枚遊戲幣乖乖地交在我的面前。
“玩去吧。”
我將剛贏來的一摞遊戲幣,留下一疊作為本錢置於桌角,又將剩下的一分為二放在二人的手心。
取了遊戲幣,二人又歡天喜地的玩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