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草的氣息終於重新給思維打上了潤滑油。

　　“能夠‘回溯’過去的幻想嗎……”

　　我揉按著眉心:“如果沒有深紅的絕佳資料，就連我自己都不會相信這個結論。”

　　“這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中學生能在正常生活中遇到的狀況。她最近一定有過什麽非同尋常的經歷。”

　　“話說回來，凌先竟然恰好見到了深紅正在調查的意外案件，實在讓人不太放得下心。”

　　“兩者的交匯真的只是一個巧合嗎?”

　　我來到書架旁，拂曉著每本書的書背……

　　過去我經常會想，時間會不會只是人類認知上的錯覺?

　　只要將注意力從它身上離開，這淘氣的家夥就會馬上一溜煙跑沒影。

　　店內的書籍搜索並不順利。

　　因為[Hermitage]冷清如故，我有足夠時間把眾多藏書再翻找一遍。

　　一樓確實收藏了一些醫學和藥學的偏門典籍，然而，我並沒能從裡面挖出驚喜來。

　　畢竟，“產生了符合現實的夢境”這點，既太過特殊，又太過籠統。

　　描繪奇怪體驗的記錄有很多，但大多都作為致幻手段才被記錄下來，並沒有多少人會嘗試去確認其內容真實性，更何況這點在過去驗證起來只會更加困難。

　　雖然遺憾，但無可奈何。

　　“……”，伴隨著門鈴聲的響起，少女推開扶手，跨進書店。

　　“啊，中午了嗎?”

　　既然她已經來訪，看來我一旦專注就不顧頭尾的毛病還是沒有改善。

　　凌先向我微微低頭，她的臉色蒼白，但似乎已經稍有血色。

　　能找到人分享自己的煩惱，想必凌先心裡或多或少也松了一口氣。

　　我為她搬出工作台的凳子，今天顯然不是推銷藏書的時候。

　　我抽出煙卷，拿起打火機，微弱的火苗使煙頭中噴出一些嫋嫋的藍氣。

　　散起的煙霧暫時掩蓋了視線。

　　“凌先知道更多東西__比她告訴我的要多。”

　　“我不相信一個學生能夠隨隨便便接觸到窺探‘過去’的機會。事情恐怕沒有這麽簡單，今天必須讓她開口才行。”

　　“不論如何，既然她已經找上門來，自然有求於我。‘尋找答案’這件事對她來說，應該還具有價值。”

　　“那麽，就用這一點來提醒她，現在不是繼續躲躲藏藏的時候了。”

　　我將煙放到煙灰缸中，深吸一口氣，直視著凌先的眼睛:“我正在擔心你還會不會來呢。”

　　“不好意思，班主任突然找我有些事……”

　　“哦?”

　　“啊……不，沒什麽。”

　　凌先縮進店內更深的角落。

　　11月還沒到，外面就已經開始刮起寒風，我想這肯定不是少女現在如此安靜的理由。

　　“有從那本書裡發現什麽線索嗎?”

　　少女搖搖頭，把身體轉向我。

　　“不太順利。這本書的古文還是太難了__語文課沒有幫上什麽忙呢。”

　　凌先似乎有些自嘲地說著。

　　我輕笑一聲:“畢竟作者在寫書的時候肯定也沒有想過會有高中生要看它吧。”

　　我個人甚至相當懷疑，他究竟有沒有認真打算把自己的這本書流傳下來……

　　“裡面自說自話的情況也太多了……李店長的見識應該比我廣一些，以前人們做研究的時候，經常會是這個樣子嗎?”

　　我只能搖搖頭。

　　這人在字裡行間表現出了執拗，比起討論問題更像撒潑打滾，讓人感受不到作為研究者應有的沉穩理智。

　　“算了，這本書的問題之後再讀，今天找你過來，主要是想了解其他的問題。”

　　“啊，說到這個……您剛才又給我打了電話，莫非是有什麽新發現嗎?”

　　想不到是她主動挑起了話題。

　　我故意深吸一口氣，將身體壓向凌先:“沒錯，發現大得嚇人呢。”

　　“比如，咱們還有好多事情需要仔細再仔細聊聊這點，嗯……很多事情。”

　　“……”

　　我抬起胳膊，隨意的向後擴擴肩:“最近我運氣不錯，所以你的委托並沒有費我太多功夫:如你所料，那些夢境並不簡單__而且現在，就算你馬上失憶，我都有足夠的證據反過來重新說服你一次。”

　　凌先驚訝的張開了嘴巴:“您是怎麽……”

　　“你夢見了真實的過去，我現在應該比你更確信這一點。但是，這就帶來了一個更嚴重的問題:你為什麽會看到它們?或者說，為什麽‘能’看見它們?”

　　“……”

　　一陣沉默……

　　“漂亮的謊言還是編給別人聽吧。我多少能猜到你的心情，所以也不打算指責你什麽。不過要是碰上別有用心的人，像這種一開始就千瘡百孔的編排可能會讓你吃大虧的。

　　凌先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是眼中卻沒有多少迷茫。她顯然明白我正在說什麽，盡管從我的角度來看，答案依然還掩埋在疑雲之中，不過對凌先來說，恐怕並非如此。

　　也正因為這樣，才有單刀直入和她坦誠相告的必要。

　　“還是那句老話，人是具有動機性的生物。學姐的安危足以令你下定決心找我求助，但它並不能在把括狀況上幫到你多少。”

　　“說到底，你對那些‘夢境’的反應一開始就冷靜過頭了:你希望我回答的問題充滿了前提，就好像把它們理所應當出現在你的生活裡，就是內容有些出乎意料似的。正常人不會對夢境有什麽‘期盼’，而你甚至跳過了這一步，開始對它研究起來……凌先，能做到這一點， 必須要把握住相當程度的確定性才行。”

　　“如果我想抽煙__”

　　我拿出黑炭色的打火機，對著少女:“我會用打火機。因為我知道火一定按下按鈕之後__”

　　一束藍色的火焰從火孔中咆哮而出。

　　“你該不會想說，像這樣‘把握’自己的夢境，也算一種正常情況吧。”

　　少女陷入了沉默。

　　剛才的論斷多少有些馬後炮，不過談判本就是互相展露底牌的較量。

　　只要向她傳遞“我已經發現了”這樣的信息，更多細枝末節也僅僅是錦上添花的裝飾。既然她依舊有求於我，應該不會太在意那些事情。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些‘夢境’應該出現的相當有規律。你能知道它們什麽時候才會出現，甚至能決定它們是否會出現，否則……我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來解釋你的這份余裕。”

　　我進一步向凌先試驗。

　　“它們究竟為什麽會出現?我需要了解這一點__而我知道你不會辜負我的期盼。”

　　這樣的作戰隻可能建立在少女內心早有答案的基礎上。比起昨天的請求論證，她應該更希望我調查那些夢境本身。

　　這個結論實在是令人有些泄氣。

　　凌先避開了我的視線。

　　她在內心掙扎的時間簡直足夠讓我重讀一遍羅馬複興史，不過最後總算沒有讓我白費口舌。

　　“怎麽說呢……這些夢，和一種叫做‘蘭丁草’的東西關聯很大。”

　　她朝門外看了一眼，似乎在確認周圍沒有其他人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