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眼前是一片純白色,純粹到有點晃眼,一睜開眼睛十分不適應,忍不住要揉眼睛。
我一擺動身體,就感覺到身體上似乎插著無數細小的針管,一活動起來有幾個就不小心脫落了。這個時候我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是如此的酸麻無力,再一次倒在了床上。
巨大的動靜驚擾了一旁的護士,那個可愛的小護士見我醒了立馬怎怎呼呼的跑了出去,回來時候身旁多了兩個人,一個是醫生,一個是,是,洪哥。
洪哥激動的走上前,握住了我的手,嘴巴裡喃喃自語道,“醒了就好,醒了就好。”眼裡甚至閃爍著淚光。
醫生給我例行公事般的檢查了身體,沒檢查出什麽隱患,通知我修養幾天后,就可以準備出院。得到這樣的結果,不管是洪哥,還是我都算松了一口氣。
我糾結了很久,還是問了洪哥,除了我,我們小隊還有人活了下來麽?
洪哥告訴我,除了我之外,胡哥也活了下來,而且在我之前提前出院了,現在正在部隊協商退伍事宜。
在我去做好關於這次你們遇到的魘禍的備案後,我也可以準備退役了。之後洪哥問我對於自己在滇南的事有沒有什麽記憶。
我一五一十把自己在滇南遇到的所有事,包括那幾段零碎的記憶片段一股腦告訴了洪哥,只有那個老婦人的畫沒有說,因為感覺這個事自己都還沒搞明白,可能真的只是老太太的胡亂塗鴉。
洪哥似乎對於這些事都已經了然於胸,淡然的表示,我的陳述和胡海民的幾乎一致。其實我已經整整一年的時間了,在這一年的時間裡面發生了很多事情。當時是洪哥聯系,我聯系不上,和西羅政府聯系後才得知了我們小隊全員失蹤這個情況。
因為洪哥感覺事情有些蹊蹺,就親自帶隊了一個夔牛衛的頂尖小隊和幾個相熟的道者來到西羅,最後還是在借助了其中一個道者的偵查術式才在一處隱蔽洞穴裡面發現了我、胡哥還有已經變成乾屍的小個子彭海,當時那個洞穴明顯已經被遺棄了,在那裡沒有找到任何有用的線索。
西羅,或者說滇南的水很深,我注意到的那些沙粒其實是一種類似於慢性精神毒藥的場域術式,整個西羅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毒窟,我們身上的陣紋就是因為不斷幫助我們抵禦著整個術式,陣紋中的靈能才會那麽快耗盡的。
洪哥叫我不要再去想這些事,因為這些事即便是他也無能為力。
在我昏睡的一年裡面,夔牛衛的境遇也是一落千丈。白虎部隊撤銷了對於夔牛衛的專項資金,轉而投向了其他項目。
夔牛衛現在對於軍方就是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自願留下的可以給你安排待遇不錯的崗位,但是不可能再有之前那樣的待遇,如果想要離開部隊,上面也不會強留,會給一大筆不菲的遣散費,並且可以長期能夠給陣式充能的靈能罐。
洪哥的話,我其實都明白,我一直不是那個能力強的,有抱負的人,我一直都是被各種事情推著走的那個人,我沒有力量去改變我所遇到的事,能做的可能只是記住那些曾經在我身旁,現在卻已經離開這個世界的人,不然他們就永遠消失了。
洪哥臨走前,我還是問了他為什麽對我那麽好。洪哥只是淡淡回答了一句話,因為,曾經也有一個人這麽對他。
這是我最後一次見洪哥。
再次踏上天台市的土地,內心既欣喜又彷徨,
欣喜的是我不用再面對殘酷的選拔、艱苦的訓練以及那些令人摸不著頭腦的靈性力量了,在天台市,這裡既沒有對自己趾高氣昂的道者,也沒有隨時會給我們帶來生命危險的魘類。 但是心裡莫名有些心慌和空虛,不知道在自己離開天台市的這幾年裡,這裡有沒有發生什麽變化,不知道夢擇這些年過得怎麽樣,在獲得陣紋之後還沒有像正常人一樣生活過,也不知道會遇到什麽樣的事情。
走在去孤兒院的路上,那種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讓我感到很新奇,忍不住的到處張望,似乎是在期待著有誰可以認出來我,可惜的是這裡的店鋪早已更新換代,即便是在風雨飄搖中存活下來的老店,也很難有機會認出一張四五年未見的面孔,也許會當做一個眼熟的路人罷了。
孤兒院倒還是和之前一模一樣,那扇現在看起來不過是到我下巴的鐵柵欄,以前卻可以牢牢困住夢擇讓他不能出去,這個高度,有陣紋力量的我隨便一躍就能過去。
我站在鐵柵欄外看著裡面的孩子玩耍,因為這個點在院子裡玩的孩子幾乎都是十歲以下的孩子,我還在孤兒院的時候,他們可能都還沒出生,看著他們天真活潑的模樣,難免想起來我和夢擇的童年,那時候的我們,有一種很簡單的快樂。
我推了推鐵門,把門衛室裡面打盹的老羅叫醒,他使勁抬起頭,很勉強才看到我的臉,很難以置信的朝我問道,“魯,魯超?”
我笑著點了點頭,“是我,老羅,趕緊給我開門啊。”我看著老羅,發現他很明顯蒼老了許多,頭上半白的頭髮,和眼角的皺紋無不告訴我,他來了。
老羅慢悠悠從門衛室裡,給我開門是還將信將疑的又問了一遍,得到我肯定的答覆,這才放我進來,拍著我的腰不停感歎著我第一次來的時候才那麽點大,現在自己抬頭都看不到我的臉了。
我一走進門就吸引了院子裡面孩子們的注意,他們似乎對我這個巨人充滿了好奇,嘰嘰喳喳的抱住了我的腿吵作一團,我只能蹲下身子,故作嚴肅的對他們說,再不放開我,王婆婆就要來了,到時候把他們都關進小黑屋,他們一聽果然都四散而逃了。
我本來想去院長那裡打聽一些有關夢擇的事情,我之前的靈端機在我失憶被囚禁的那段時間丟失了,也不知道院長有沒有再聯系上過夢擇。
就在前往院長辦公室的那個走廊上,我敏銳的聽覺捕捉到了某個熟悉的聲音,不會吧,不會是。我不自覺加快了自己的腳步,朝著那個聲音的源頭不斷探尋而去,那個聲音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明朗,那個聲音情緒高昂,感情飽滿,似乎在和誰熱烈的討論著什麽事情,是你嗎,夢擇,是你嗎?
跨過一片昏暗的走廊,眼前忽然清晰起來,在整個建築內部的露天小花園裡,兩個清秀的青年正在激烈的討論著。
其中一個緊閉雙眼,面色淡然。
另一個言辭慷慨,情緒激昂,他還是那麽好看,雖然五官伴隨著長大變得更加深邃分明了,但是一點不妨礙他還是那麽好看,比我見過的任何一個女的好看,那種男性英氣和女性柔美怎麽能夠在一個人的臉上,如此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讓我高興的是,此刻的夢擇不像是我最後一次見他的時候,那麽絕望,那麽無助,現在他的眼睛是有光的,就像是我小時候第一次見他的時候。我不知道是什麽改變了夢擇,但是我很感激這個改變。
我還在猶豫不決,要不要去和夢擇相認,我耳邊就傳來了那個熟悉的清脆的嗓音,“超哥,超哥,是你嗎?”
不知道為什麽我此時此刻的心情會如此激動,激動到我完全無法抑製,激動到我眼角的淚水就像決堤了一樣使勁往下流,我心中只有一個想法,夢擇,那是夢擇啊!
我有些不好意思的撓著頭,朝著夢擇慢慢走了過去,我也想跑過去,用上陣紋的力量,但是我的身體在顫抖,控制不住的顫抖啊。
我沒有選擇擁抱夢擇,而是把他舉了起來,高過我的頭頂,讓陽光完全覆蓋他的身體,而把我的面孔狠狠隱藏在了暗影之下。
“真的,真的好久不久了,夢擇。”
“是的,好久不見,哥。”說著,夢擇他伸出手,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把夢擇放了下來,隻感覺自己的心裡無比通暢,之前心裡所有的鬱結都自然而然的迎刃而解了,之前所有的煩惱在此刻都煙消雲散了,什麽道者,什麽魘類,都不會再出現在我生活中了。
這份寧靜不是由陣紋賦能帶來的,而是發自內心產生的,似乎只要夢擇在身邊,我就無比安心,因為我不用再思考那麽多事情了,我只要安心做他的身體就好了。
“黃老師,你不給我介紹一下麽?”問話的是,剛剛和夢擇聊天的儒雅青年,他仍然緊閉著雙眼,但是很準確的朝著我的方向伸出了手。黃老師?雖然我知道他說的是夢擇, 但是我記得夢擇不是姓黃,而是姓何。
夢擇看出來了我內心的疑惑,先對我說待會再慢慢解釋給我聽,接著轉身朝著那個儒雅青年介紹說,我是他一起長大的哥哥,沒有血緣,但是比親兄弟更加親密。
原先我看到夢擇和這個儒雅青年相談甚歡,對方會不會比我這個沒什麽思想文化的軍隊大老粗更加適合和夢擇相處,但是夢擇的一句話就打破了我的那種想法,讓我意識到自己是多麽的鄙陋和膚淺。
聽完夢擇的介紹,儒雅青年站起身來,朝著我伸出手,想要和我握手,於是我盡量控制力量和他握手。
“魯先生,沒關系的。不要刻意抑製自己的力量。”我對他感覺到我有刻意抑製力量而感到詫異,難免懷疑他是個道者。更何況他到現在都沒有睜開眼,恐怕是在用靈性力量感知。
“不要緊張,魯先生,我不是道者,而只是一個懂得運用自身靈性力量的普通人,我不會像道者一樣對待你的。”他的語氣無比的溫柔,似乎有一種魔力,無形中讓我難以對他產生惡感,反而是會不斷信賴他。
夢擇聽到那個儒雅青年的話立馬向我介紹道,這個儒雅青年是秦師,是一年前來到孤兒院自願任職的一個老師,並聲稱秦師對於他來說就像人生導師一樣,是他認識的最博學的人。
秦師不是不想睜開眼睛和我說話,而是因為他天生眼盲,不能視物。
既然是夢擇尊敬的人,那一定是一個有真本事的人,我心中對秦師,這個儒雅盲人也升起了敬畏之心,朝著對方鞠了一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