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內是一片漆黑,直到老板打了個響指,這片窄小的空間才被他手指上綻放的黑色火苗點亮。火光映射下,依稀可見地上有一尊犬首人身的玉製雕像。
犬首儀態威嚴,翠綠色的犬眸炯炯有神,雙耳高高聳起,似在遍聽四方。而嘴巴微張,以舌托舉五色蓮花;人身右手以牙刀直刺胸膛,左手托舉黑色火焰,周身被鎖鏈纏繞,卻無掙脫之意。
老板恭敬的朝著雕像三叩首,這不同於忌憚薑禹實力時的恭敬,這種恭敬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敬仰和親近。
接著老板咬破了食指的指尖,把自己的鮮血滴落在雕像的底座處,喚醒了此地長眠的陣式。地面上刻寫的紋路就像被點燃似的一點點或作了暗紅色的光路,直到兩條光路匯聚於一點,陣式正式完成。
這是一種以血緣維系的古老的通訊方式,雖然古老,卻能在跨越空間距離的基礎上,保證通話的保密性。
犬首的雙目之上,黑色的火焰綻放開了。整個雕像霎時間活了過來,眼珠轉動,嘴巴微微開合,口中蓮花彌漫出五色的光華。
“九野,此番找我,所為何事?”碧玉犬嘴中傳來了一股威嚴雄渾的聲音,犬首睥睨著老板,一副上位者的姿態。
“大哥,‘誇父’找到我了,我想你們應該知道的,我想知道宗家的態度是怎樣的?”當老板聽到了犬首的聲音後,一改剛剛的嚴肅莊重,變得更加順心睡意,簡單的席地而坐。
“哼,你還是那麽聰明啊,如果‘誇父’那家夥像你這麽聰明,可能事情就沒這麽容易進行了。他居然認為道樞沒有能力追蹤一個封印自己所有能力的普通人,不知道該說他是天真還是愚蠢。我想你聽了他的話,你應該才猜到宗家的態度是怎樣的吧。”連接了雕像的人對薑禹的一番行為嗤之以鼻。
“沒想到強如八大宗家也要玩合縱連橫的把戲呢。”老板似乎有一份為薑禹打抱不平的嘲笑意味。
“這是戰略,而非把戲。只有保證八王內部的相對平衡,道樞才能正常運行,道國才能保持長期的穩定。你應該懂,眼前的安樂祥和都是我們八家共同維護的成果。”大哥坦然自若的回答道。
“既然其他七大宗家已經通過聯合,與掌握龍都並且擁有‘誇父’的鴉家,達成了一種相對的平衡。而且薑禹重拾人性後,與鴉家已經因為他妻子的事情有了間隙,已經沒有那麽容易控制了,似乎沒必要再殺死她的妻子,來激化矛盾吧,難道不怕薑禹直接叛離道國麽?”老板對於宗家這種卸磨殺驢的行為很是不解,如果說之前合縱連橫確實是為了維持平衡的無奈之舉,但是暗殺薑禹的妻子在老板看來無疑是下下之舉。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我們從來沒有派人暗殺過她的妻子,據我所知,她的妻子五年前就已經去世了。並且這次我們並不是為了對抗鴉家,而是鴉家主動尋求與我們的合作,他們希望我們可以想辦法拖住了‘誇父’,而他們會解決掉‘誇父’之子。”
“什麽!薑禹有孩子?”老板完全沒想到薑禹非但沒說他妻子已經去世五年,甚至還隱瞞了自己的孩子,剛剛與其建立起的信任和同情怦然倒塌,果然沒有一個頂級道者是簡單的,他不該過分相信自己對他人的判斷而放松最基本的防備。
“哼,看來,‘誇父’並沒有完全信任你。據我們調查,他的妻子似乎就是因為他的孩子而死。並且,他的兒子被評測出來,甚至有著超越他父親的資質。
我們當時就對這個孩子有過討論,因為我們不可能眼看鴉家出現兩個國家級別的道者,這樣我們努力維持的平衡就完全被打破了。但是這件事後來不了了之,一方面就像你說的,鴉家和‘誇父’之間有了間隙,特別是在他妻子死後,可以說到達了冰點。另一方面,‘誇父’自己將他兒子所有的靈能力都封印了,我們有派人監視過那個孩子幾年,確實就像‘誇父’所說的那樣,甚至那個孩子就像失魂一般十分癡傻。其實我們也很奇怪,為什麽鴉家忽然會要對那個孩子動手,但是我們樂見其成,反正就算失敗對我們也沒什麽損失。” “那,以犬家的利益來看,我到底該不該接受薑禹的委托呢,是不是需要我把矛頭引到鴉家的身上,讓他們自相殘殺呢?”老板手托下巴,思考片刻後,問道。
“哈哈哈,你這次可猜錯了,我們可不是什麽陰謀機構,我們是道樞,我們是維持國家穩定的中堅力量,鴉家也是我們的一份子,我們從來都不是敵人。”
“那我要怎麽做?”
“為了道國的利益,我們需要你……”
“呼,我有拒絕的選擇麽?”老板無奈的撓了撓頭。
“我想你會理解我們的,不是嗎?至於‘誇父’那頭的報酬你可以隨意支配,我想你知道他身上最值錢的東西是什麽。”犬首傳來爽朗的笑聲。
“行,我答應了,誰叫我只是個小人物呢。如果沒事,我解除陣式了。”
“等一下”大哥似乎有些扭捏,難以啟齒,“三位祖宗很想你,如果你有空記得回來一趟。好了,解除陣式吧。”
“嘿,收到!”老板聽到大哥的話,臉上不禁綻放了燦爛的笑容。
老板剛剛準備從秘造空間裡出來,迎面撞上了正在撞牆的曉聰,曉聰的頭一下撞在了老板的腹部。
“啊”曉聰吃痛,一下摔倒在了地上,用手使勁揉著自己的腦袋。“老板,怎麽回事,這牆怎麽回事,隻許你進,不許我進啊,見鬼了!
“曉聰啊,曉聰,你是想笑死我是麽,哈哈哈哈”說著走到曉聰身旁揉了揉她的頭。
“老板,如果你答應了,能不能帶我一起去昏日地帶啊?”曉聰滿懷希冀的問道。
老板當即回答道,“抱歉,那裡太危險了,我沒辦法帶你去。”接著,繞過了曉聰,徑直下樓去會客室了。
“薑先生,我認為,我們雙方可以合作,是建立在我們互相互利互信的基礎上的,如果你連最基本的信任都不能給我,我真的沒有辦法接下你的委托。”老板的言語冷漠而犀利,等待著對方的解釋。
“唉,看來有人把我的事情都告訴你了。之前我覺得那些事情要等你答應後再告訴你,但是既然已經認定你,確實應該坦誠相待。接下來我要說的話,還請你設立一下隔離結界。”
聞言,老板抬起右手,將食指放於唇前,從口中吐出一口濁氣,濁氣纏繞食指,瞬間化作滾滾濃霧籠罩住了兩人,將兩人於外界完全隔絕開來。
“首先,我沒有騙你,但是我確實隱瞞了一部分事,這裡我向你道歉。”說著,薑禹站了起來真誠的朝著老板低頭鞠了一躬。“大部分人覺得韻是五年前死的,犬家的人調查出來的,應該也是這個結果。但是對於我來說,她一個月前才剛剛離開。”
薑禹指了指自己的眼罩,笑著說,“不知道你知不知道天匠工坊的轉生傀,我用我的右眼和他們坊主換來了他們最為完美的那個轉生傀。”
轉生傀?老板心想,這個計劃不是因為違背三戒律被被道樞強行逼停了嗎,不過以那群老頭的脾性暗地裡還在搞研究也是正常。
不過薑禹還真舍得,缺少一隻眼睛就代表缺少了一半的靈視,要知道鴉家可是以靈視聞名的,不然也難以統帥監察機構鳳凰堂,特別是還有誇父傳承秘術的薑禹,顯然那隻眼睛用神瞳來形容一點不為過,他居然舍得用這隻眼睛去換一個不知是否有效的復活機會。
之前對老板對於薑禹隱瞞事實的怨氣,也因為其坦誠的態度,和為妻子的巨大付出,頓時消了一大半。
“韻當時被那個小畜生的火焰差點燒的魂飛魄散,我拚勁全力才救回了一縷殘魂。還好那個轉生傀真的有用,雖然失去了大部分感官能力,但至少,韻,她活了下來,太好了,這件事除了天匠工坊坊主沒人知道,就是明煌都隻以為韻是我因為思念所做的人偶。”說著,薑禹從懷裡取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碧玉靈偶,雙手捧著,呈現在了老板面前。
老板從來沒有見過如此巧奪天工的靈偶,如果不是靈偶通體透明,這完全就是一個等比例縮小的妙齡少婦,五官精巧,神態安詳,身材婀娜,儼然是一個如花似玉的絕色美人。
緊閉的雙眼似乎隨時會打開,露出那對漂亮的眼睛,笑起來蕩漾的酒窩會瞬間融化你的身心。
“你可以聞一下,看看有沒有什麽線索,但是不能碰。”薑禹,目光如炬,低聲警告道。
老板摸了摸鼻子,站起身低頭,環繞著靈偶周身,開始用他的嗅覺雷達進行全方位的掃描。
奇怪的是,這個靈偶上出了沾染了些許來自薑禹的純陽氣息,其他的味道一點都沒有,這種情況就和感受不到薑禹的靈能波動一樣,顯然是人為造成的。
按照薑禹的說法,她妻子的殘魂寄宿在這個靈偶上,靈偶上絕對會帶有她妻子非常濃烈的靈魂氣味,而且這個靈偶上一點陣式的氣味都沒有,現在的靈偶已經絕對算不上是“轉生傀”,只能說是一個普通的玉製人偶。
什麽術式能夠甚至連帶著氣味一起消除呢,一點痕跡都不留下。
是血祭儀式麽?但是轉生傀的價值不管怎麽看都會高於薑禹妻子的殘魂。
磨滅殘魂後,凶手有必要特意抹除了靈偶上的所有痕跡?實際上根本沒必要,特別是根本沒必要連靈偶上的陣式一起破壞,這簡直是暴殄天物。
他完全可以帶走靈偶,而且大哥說過他們的目標是薑禹的兒子,這種行為就更加是吃力不討好了。
老板忽然意識到什麽,在這種這種手法上感受到了一絲熟悉的感覺,難道是他?如果是這種情況,也許薑禹的妻子還活著。
“除了你身上的純陽氣息聞不出什麽,可能是事情已經發生太久了本身氣味開始消散了,並且你身上純陽氣息太濃烈了可能掩蓋掉了一些氣味。 ”老板雖然有所懷疑,卻沒有向薑禹提起,而是選擇隱瞞了一部分情況。
“看來必須得去一趟玉嶺,對了,你還沒告訴我犬家的態度如何,你到底能不能去!”
“我可以和你去,但是我要你的一件東西。”老板站起身來,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你只要能幫我找到謀害我妻子的凶手,我什麽東西都可以給你。”薑禹眼神堅定,毫無猶豫的就答應了老板的要求。
“我要你傳承數百年的知識,從我們出發開始,你要如實回答我的每一個問題。”說著老板拍了一下手,手中憑空出現了一張材質不明的黑色紙張,用指尖的黑火在紙張上奮筆疾書,揮毫自如,一份帶有靈魂效益的合約瞬息間就已經完成。
老板一抬手,無名黑紙自動飛到了薑禹的面前。
“薑先生,因為你的力量要遠強於我,所以我們需要簽訂一下靈魂契約,這樣我才能沒有後顧之憂的為你調查貴妻的慘案,你仔細看一下條款,看看有沒有什麽疏漏的。”
薑禹拿起了面前的黑紙,很快瀏覽了一遍,除了關於老板會全力幫他尋找殺害他妻子凶手的條款,其他的幾乎沒看,很爽快的咬破了自己的指尖,滴了一滴鮮血上去。
老板見狀,嘴角露出來意味深長的笑容,打了個響指,黑紙無風自燃,黑色的火焰很快就把它湮滅在了虛空之中,但是卻把一種無比鞏固的契約聯系牢牢焊在了兩個之前毫無乾系的男人之間,誰也不知道這份契約會對這個世界帶來多麽巨大的影響。
“合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