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默的思路很明確。
既然腳下的流沙讓自己站不穩,那就命乾員凍上這惱人的流沙,只要人踩在堅實的冰面上,就可以奔跑,就可以接近達莉婭,打上這針麻醉劑。
她下了命令後,環視了身邊的乾員,這些都是心甘情願跟她過來解救達莉婭的人,可他們如此付出的結果,又會是什麽?
世上太多人的付出與回報並不相稱。
赫默的腦海裡忽然晃過了一個詞:命運。
命運在哪?
命運在天上,無從琢磨,更難以揣測。
對於命運,不同學派、不同教派的看法各不相同,儒家一直信奉“生死由命富貴在天”;而佛教強調“因果”,《了凡四訓》中曾提到過至仁至善之人和大奸大惡之徒均有改變命運的能力。
赫默一直以來信奉科學,不認為自己是聖人,也不認為自己是壞人,她在醫學研究上肯下苦功,在人體實驗上秉持反對的態度。
同其他生活在這片大地上的研究者一樣,她認為世間萬物都有一定的規律,用科學手段掌握了規律,再大的問題都可以解決。
她看了伊芙利特一眼,這些天來,她和達莉婭這些天來相處得很愉快,達莉婭也很喜歡她,她也一定不希望達莉婭因源石病而死,所以她才背著她長途跋涉,來到這片綠洲的吧。
伊芙利特是個小孩子,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童話之中,竟然真的以為綠洲裡會有水精靈,還真的帶著奄奄一息的達莉婭來到了這裡,試圖讓水精靈來救她。
小孩子搞不懂童話是人為編造的故事,更不懂迷信與科學,綠洲只是自然演化,在低窪處形成的一片濕地罷了。
特子嫌伊芙利特作為孩子太過聒噪,他更喜歡跟研究員聊天,因為研究員比起實習生和孩子來說總是素質高點,說起話來也文鄒鄒得更好聽。
所以他尊重赫默的抉擇,打算先讓這個研究員來擺平這些事,實在不行,自己再動手。
杵著法杖的冰系術師姑娘已卯足了勁,試圖讓腳下軟綿綿的流沙上凍。
特子在邊上抱著手,挾木棍而立,一看那姑娘費勁巴拉地勉強在流沙上層敷上了薄薄的一層冰之後,竟不受控制地有些想笑。
“感覺……不如霜星。”他心下暗忖。
就在同一時間,伊芙利特當然也在行動,特子對此並不驚奇,對她用出的火系法術更是見怪不怪。
凝聚成的灼熱火球與達莉婭的水炮相互碰撞,活脫脫地就像是小火龍打水箭龜。
她作佯攻狀吸引注意力,所以明顯在收著勁,情緒卻激動極了,扯著嗓子,試圖用自己的聲音喚醒達莉婭的理智。
“達莉婭!只要到了綠洲,湖之精靈就能治好你……
然後我們就跟赫默一起回羅德島。
他們一定會收留你,大家也會教你很多東西。
等你長大了,我們都可以當上羅德島的乾員……
所以,現在給我聽話點!”
一聲炸響傳至五裡開外,兩團巨大的火球與水球在空中相撞,高溫引發了蒸汽“嘶啦啦”地響,陣陣熱浪撲面,誰也無法想象這樣的場面竟是兩個女孩造成的。
這兩個孩子相處兩天就能相互交心,伊芙利特更是拚了命去救達莉婭,當真是很難得的情誼,但特子現在反倒開始納悶了。
他心話說:“羅德島是老子家裡人管的,怎麽這丫頭都做主了?
還有就是,老子未來的閨女憑什麽要當乾員?少說也得在炎國當個大小姐!”
他背靠石柱,
想著這些不知所謂的雞毛事,其實也是在等待,等一個出手的機會。 伊芙利特佯攻在前,真正的實招是手持麻醉劑的赫默。
因為達莉婭和伊芙利特正面交鋒,背門大開,正好背對著赫默,所以赫默踩著凍結的流沙,邁著大步衝了上去。
這就是赫默的最終策略。
她疾步奔向達莉婭身後,手裡緊握著帶有麻醉劑針筒的注射槍,只要麻醉劑打進去,面前的女孩就能立刻穩定下來。
就在注射槍的針頭距離達莉婭脖頸不到十厘米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察覺到了一陣劇烈的震顫,隨後就是胸口一痛,整個人就向後飛了出去。
她終究是醫療乾員,沒有察覺到達莉婭已經轉過身來,也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這個偷襲的動作刺激到了達莉婭。
原來,她在與伊芙利特法術對拚之後驀地回頭瞟了一眼,見赫默一來,又忽然受驚,遂打出了一發水炮,給她一個趔趄轟至五米開外。
水炮算不上強勁,可受了這樣的一發,她整個人都仰躺了過去,被乾員攙扶著才能站起,其威力可想而知。
看到這一幕,待在一旁待命的青青和霜星也都開始了擔憂。
霜星甚至做出手勢,想要取得許可,讓特子批準自己參與這場戰鬥。
可特子卻回以手勢拒絕,因為他興奮壞了。
不是因為他沒底線,看到赫默受傷後幸災樂禍。
而是現在他總算可以動手,他腦內已經想好了對策:就用手上的這跟短棍搭至達莉婭的脈門,催動自己引以為傲的真氣阻斷她紊亂的源石能量,順帶著還能將先前在她體內埋伏下的第一道真氣理好,幫她再爭取上兩到三個小時的活命機會。
他站在背陰處,赫默她們甚至到了現在還沒察覺到自己的到來,這反而更好,正因不知道,她們才不會妨礙到自己剛剛策劃好的一招。
這下子終於輪到他動手了!
“準備動手!準備動手!”特子又開始念叨了,他念得聲音很大,又很快。
他的劍更快,這種快,不僅源自於他身為最強穿越者之一的傲氣,更源自於他的心與情。
多情的人,多情的劍。
多情的人豈非想得也比常人要多些?也快些?
他的劍呢?
他的劍刺出,如出岫靈雲般婉轉多變,又似蜂蝶采花般輕柔、準確。
在刺擊途中的幾秒間,他時刻告誡著自己,這一劍是救人的劍,不是殺人的劍。
於是他的劍就越飛越快,人也跟著加速,就仿佛是劍再牽引著人,而非是人牽引著劍。
這樣的一個人和一柄劍,究竟能快到一個什麽樣的地步?
如果天地之間生得一雙慧眼,這雙眼睛察覺到特子揮劍時,他或許已經收劍入鞘了。
劍光一閃,明明只是輕輕的一劍,卻劃過了懸浮在空中的水線;斬開了殘留在地上的烈火;劈碎了方才乾員費勁千辛萬苦才凝結而成的冰面;刺穿了他和達莉婭之間相隔二十米遠的薄霧;也將手中這個平平無奇的短棍化作了飛灰。
唯獨沒有搭上達莉婭的脈門,而偏偏搭在了一個一人多高的盾牌上,塞雷婭的盾牌上。
當玄妙的一劍碰上堅不可摧的盾後,結果只有一個。
劍毀、盾碎。
塞雷婭人在何處?她持著盾牌,就擋在特子面前。
她從遠處趕來時,察覺到了石柱暗處有人突刺,而且目標正是失控的達莉婭,所以她改變了原先的動作,用最快的速度舉起盾牌,擋下了這一劍。
望著寸碎的盾牌和化為粉末的木棍,特子的傲氣、狂氣、自信也像這些碎屑一樣消失殆盡。
換言之,他心態炸了。
同樣受到影響的還有塞雷婭,她被這一劍波及,一頭潔白的長發被風猛地掠起,她的瞳孔也隨之收縮。
她已經被這一劍驚到。
以木棍擊碎特質鋼化玻璃和源石鋼製成的防爆盾,換誰在這裡,都會難以接受這種事實。
在特子的心裡,他這一劍要刺中,隨著真氣壓製住暴走的源石能量,達莉婭必然獲救。
可在包括塞雷婭在內的所有乾員,毫無例外,都覺得他這一擊是鐵了心要置達莉婭這個小姑娘於死地。
為什麽人和人之間,很難相互理解?
這個問題回蕩在特子的腦海裡。
他現在想揍人的心都有了,當即大叫道:“啊!你們還想不想贏啊!”